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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逃出来的,还是那位斗笠姑娘知晓此处的道路,才领着他们躲开了厮杀中追着他们跑出来的土匪。
那两位运送粮草的老大人,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宣州营的士兵,加上去请郎中的那个,也不过只剩下六人,而王行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是命悬一线。
“他伤及心肺,撑不了多久了。”那带着斗笠的姑娘将他们引来这个破烂的房子暂时躲了起来,还拿出了她自己的伤药救治王行。
只是王行前后两道刀伤却已太深,莫说这地方等个郎中来都困难,就算是宫里的太医,只怕也难以回天。
“公,公子,末将恐怕,恐怕难以……”
“你别说了,你坚持住,坚持住……”林悠按着王行的伤口,拼命地回想燕远曾与她说起过的那些治伤法子。
可王行是个武将,这样的伤他再明白不过:“有,有内鬼……”他说着,吐出一口血来。
林悠看着他,忽然不受控制地轻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们,他们是内鬼,殿下,一定要把消息,送到……到……代州……”
他的话断断续续,是在弥留之际拼尽最大的力气才终于能说出来,可林悠听得再清楚不过。
张忠和陈庸,那两人自打驿站起火就再没出现过,所以什么大火什么山匪,不过都是所谓“自己人”里出了叛徒罢了。
林悠用力咬着唇,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世燕远明明骁勇善战,却在代州据天险与胡狄周旋六年;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世屡屡捷报传来,最后回来的,却是她意气风发少将军的棺椁!
是背后有一张弓,在对着他们射出夺命的箭。
张忠、陈庸,这不都是主战一派的得力臣子吗?定国公府还未倒台的时候,他们与议和一派争得面红耳赤,如今战事又起,他们乘风而上,倒是嚣张到敢在广平郡就对军粮动手了!
怪不得严大人说闻沛与顾平荆来往密切。
那位忠勇侯世子的好爹,不就是主战派之首顾摧吗?
“郎中呢?郎中为什么还没有来!”林悠抬起头看向站在这里的人。
为什么王行这样的忠义之士却要死于非命,为什么张忠陈庸那样的叛国之人却能逍遥法外?
上天分明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却为何又要残忍地收走忠良性命呢?
那带着斗笠的姑娘看着面前的场景,忽然想到了什么,纵身冲进雨幕之中。
她很快就回来了,再进来时,正见林悠将一块雪白的帕子盖在王行的脸上。
“去寻郎中那个,被杀了。”
外面是哗啦啦的大雨,这破屋子内,到处都是漏水的声音。
可那位斗笠姑娘所说的一字一句,在林悠耳中都分外清晰。
她跪坐在王行的身体前,呆呆地跪了良久,才终于开口道:“他死了。”
宣州大营唯剩的五个士兵,倏忽间单膝跪下,残破的甲胄发出叮当的声响,在这雨夜之中,令人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
林悠一夜没有阖眼。
雨停了,他们便在那位斗笠姑娘的帮助下,沿着一条小路,天不亮就从西边出了广平郡。
粮草只剩了两车,但索性遮盖完整,没被雨淋得太厉害。没法走官道了,他们便是沿着百姓开辟的小路,从山脚往三叠山另一边绕。
在三叠山的一片树林中,林悠安葬了王行副将。
东方的天际已然发白,天光微亮,那戴着斗笠的姑娘熄灭了手中的火把,走到林悠身边,将一束秋草搁在了这才立起的新坟前。
“他是个好人。”斗笠姑娘看着坟前立着的那块木头上的“王行”二字,低声说道。
林悠静静地看着,过了好久才答:“大乾的将士,便是如此。”
斗笠姑娘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说,你要去代州?”
林悠想了想,没有瞒着这个帮了她两回的江湖女子:“是。”
“代州很远,而且你们应该会被人追杀。”
“那也要去。”
“为什么?”
“为了好人活着。”
良久的安静,只有休息的马儿偶尔发出声音。
好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那戴着斗笠的姑娘开口道:“我叫江孤月,‘唯见江心秋月白’的孤月。”
又静了一会,林悠忽然含着泪笑了一下。
“‘唯见江心秋月白’,哪有孤月?”
江孤月看向林悠,第一面她就知道那穿着男装的是个姑娘,可这会,她才忽然觉得那姑娘好看得耀眼。
她分明因为一夜的辗转一身污泥,连头发都有些散乱,可她笑的那一下,就是好像死在秋雨里的枯花又重新开放了一般。
林悠抹了一下眼泪,从泥泞的地上爬了起来,她不能停下,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停下,哪怕只剩两车的粮草,她也要送到代州去。
她前世错过了,错过了每一个救燕远的机会,她重来一回,再也不能错过了。
“姑娘,我能送你去代州。”江孤月起身,在她身后喊道。
林悠转回身来:“你是江湖中人,应该能猜到我与朝廷有着不小的关系,为什么还要牵扯进来?”
江孤月抱着自己的长剑,开口道:“你说的,为了好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