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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盟】月明难渡寒pápáwu8.𝒸ô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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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参与七夕活动的小文
    【1】
    姬滕玉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对着陌生的天花板发了会呆,大脑才缓慢地反应过来,啊,她好像在度假来着,于是重新躺回柔软的被子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半个月前姬滕玉又被新部长拉去酒局,一眼望过去都是秃顶与肥肚,高度数白酒被灌在碗里,人人都喧哗着乱七八糟的狗话。姬滕玉捏着酒店量产白瓷碗,想想自己失之交臂的部长位置,在供货商再一次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姬滕玉仰头干了碗底最后一点o州老窖,然后她把桌子掀了。
    女人发酒疯不犯法,姬滕玉喷着满嘴酒气把整个包厢闹得人仰马翻,第二天她就把公司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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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社畜这十几年都是为了一口傲气,那漫长的酒局和空降太子爷是踹散这口傲气的罪魁祸首。
    姬滕玉寻思自己也算营业部顶梁柱,还是没有抵过空降系,加上996这么些年也算存下笔钱不如四处玩玩,毕竟哪个人年轻的时候没心里算两句“诗与远方”。
    说起来,虽然现在的人都喜欢去酒吧点些洋酒特调,再不济也要装模作样说上几个法国葡萄酒庄的名字,但是姬滕玉喜欢传统粮食酒更多一些,这种喜欢似乎生来就刻在她的骨血里。即便经历过无数强灌,对白酒也算不上讨厌。
    昨夜姬滕玉在苏州老城遛达,在一众霓虹闪烁和歪七扭八的民谣中间找到个安静的bar。调酒师也就是店主是一个红头发的男人(1),半靠在柜台上刷手机,看到姬滕玉进门,他抬头露出营业的笑容,一口白牙在昏暗的灯光里闪闪发亮。
    “欢迎光临。”他这么说。
    和外面贴的酒单一样,这里主打的是江浙本地的酒,姬滕玉看了看老板背后的酒瓶,然后说:“本地特色都来1shot吧。”
    老板有些惊讶:“女孩子晚上喝这么多可不安全。”
    姬滕玉冷淡道:“酒店就在旁边。”
    “好!”老板一口应下来,但面对这个明显是买醉来的客人,他依旧每种酒都各自配好器皿,温到合适的温度。
    姬滕玉一杯接一杯仰头干掉,等喝了七八杯,酒精炉上也只剩最后一盏白玉兰陈酒,老板这才有时间打量这位客人。
    五官清秀,但是眉尾上扬,脊背在这种消遣场所也挺得笔直,即便没有化妆,气势也非常强硬,平常人喝酒越喝脸越红,姬滕玉却似乎越喝脸越白,几乎让人怀疑轻轻敲击那张脸,都能发出冷脆的声响。
    为了防止姬滕玉借酒消愁愁到自己,老板一开始就送了一碟糯米粽子,小巧可爱,一口一个,怕姬滕玉拒绝,随口说道:“这两天也快端午了,讨个吉利。”
    每种酒老板都详细地向姬滕玉介绍产地和制作方法,姬滕玉到后面用手支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听,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模样,但她总能应上两声,让老板把话接下去。
    等最后的酒温好,老板的话也说尽了,姬滕玉慢慢抿完薄薄一层液体:“酒果然好喝,粽子也好吃,端午节快乐。”
    “端午节快乐。”老板把小票和银行卡递回给姬滕玉。
    等到歇业时分,这个老板才恍然,其实自己应该免单或者要一个联系方式,但为什么却也说不出来。
    姬滕玉带着一胃袋的糯米和糯米做成的液体睡去,她开始做梦。
    她听到自己在喘气,喉咙和气管里都是血的味道,心脏在肋骨里狂跳,连鼓膜都肿胀着。
    她在奔跑,而且她快死了。
    她身边也有很多很多的死人,被血糊住的视线,看不到这些尸体的尽头。
    明明只有她一个人,但是窸窸窣窣地,逐渐有人声开始响了起来,他们在说理想、在说家国、在说生存、在说:“姬滕玉!姬滕玉!姬滕玉!!!!”
    “救国救国救国救国!!!”
    “破神盟!破神盟!破神盟!!!”
    她像是被无数声音推着跑,又像是被这些声音追得落荒而逃。
    她想喊出来,但是血堵在喉咙里,于是她踉踉跄跄地咳嗽着继续奔跑着。
    该去哪里?
    不知道。
    要做什么?
    不知道。
    那些人是谁?
    不知道。
    姬滕玉是谁?
    ……不知道。
    姬滕玉停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然后她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声音仿佛历尽风霜刀剑,带着故土的泥泞与疲惫,坠满湿漉漉的情潮。
    如此熟悉。
    困倦涌上眼睑,姬滕玉原本握紧的手松开了,干涸的血块被撕扯开,簌簌落在尸体上。姬滕玉低头看自己的手,每条纹路都嵌着血,透过手指缝隙,地上是破碎的肢体和器官。一双手遮住了她的视线,之前的哭嚎早就被那一声叹息击穿。
    姬滕玉终于得到安宁。
    等到姬滕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手机页面停留了一大片各个猎头和hr的消息提示。
    姬滕玉叼着牙刷选择了“全部忽略”,然后打开缺德地图。
    因为端午节,城内到处都标着红底黄字的宣传图,姬滕玉沿着河道慢慢走向目的地。
    【2】
    起码伍子胥死去的时候,这片土地上还是“父母之仇不与戴天履地,兄弟之仇不与同域接壤,朋友之仇不予邻乡共里。”
    有许多的船从他死的那个渡口来来往往,伍子胥躺在江底,看水波摇晃,还有遮天蔽日的菡萏荷花。
    他想起自己是谁用了很久,等他再次出现在水面上,来往人群乡音已改,故国如烟。
    当年相土尝水建的城大了很多,但是原来的城门河道都没有改变。每年的端午都有人捧着花果酒水,摆着五牲六斋祭祀,长长的祷文念完后,就是锣鼓喧天的龙舟竞赛。绑着红绸的鸭子被撵得几乎飞起来,两岸的男男女女都脸颊通红声嘶力竭,比龙舟上的人看起来还要用力,伍子胥站在岸边看,心里奇异只有一个想法:这么吵,自己以前在水底如何毫无感觉?
    祝祷的烟气往着天空去,所有人都抬头看觉得凡人的祈愿能够到达伍子胥的地方,但是伍子胥正在他们身旁,也袖手随着烟气往上看。
    吴国和越国在更多人嘴里变成了吴越,这个地方的人说的话都叫吴语,从不知《周南》、《卫风》到“月台花榭,琐窗朱户”(2),伍子胥也只能想到一个后来才听到的词时移世易(3)。很奇妙的是,他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也许是因为早就死过,涛涛江水卷走了一切,也许是他活着的时候,那些人事剧变也经历过太多。
    再后来一些,岸上的人开始谈黄老,谈《周》《易》,伍子胥听着,眉头挤出细细密密的褶皱,他感觉自己以前似乎也经常这么做,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
    某一天有个少年撑着伞站在桥上,他穿着红紫绀绿的摺子衣,鬓边还插着春末的花:“你果然在。”
    那张年青的脸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恶劣且天真,就像许多年前那样,伍子胥看见这个笑容和他的视线就明白了这条爬虫是谁。
    “相国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吧?但是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为了嘉奖你这么多年给我找的乐趣。”
    “姬滕玉,转世了。至于还要多久,什么时候,继续这样的等待吧,等到你神魂再次陨灭的那一天。”
    说完少年人就转身消失在烟雨朦胧里。
    时人在河道两岸种了桃树和柳树,梅雨季节笼着全城罩上一层薄雾,远远望去团团红绯像漂浮在雨里。伍子胥呆立在树下,几乎感觉自己将要晕厥,他伸手想借树干稳定身形,却忘记自己早已没有实体,身体穿过了树干,仰面摔倒在地。
    那团团绯红就这样落在他的瞳孔里,伍子胥想,那时候的阖闾大城是没有这样的树,这样的雨的。
    他终于想起自己日复一日守在埋骨地是为了什么,自己只是追随流水的风。
    【3】
    又下起了雨,姬滕玉并没有带伞,刚好已经穿过了胥门进入了公园,她随便找了棵茂密的树站在下面。
    很快有人举着伞站在她身边。
    “好久不见。”
    白发男性低头与姬滕玉对视:“好久不见。”
    “如果这一世我也没有来这里,也没有想起来怎么办?”
    伍子胥轻声回答:“继续等下去。”
    姬滕玉表情有些苦恼:“你啊,如果我变心了呢?毕竟前世的我不一定是今生。”
    “没关系,你是你就够了。”
    姬滕玉叹了口气:“新时代,自由恋爱,好聚好散知道吗?”
    “那么,阿玉要放弃我吗?”
    “什么嘛,你可是伍相国诶,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阿玉的回答呢?”
    “当年你说如果你还是伍家伍员,我只是吴国帝姬,是否还能在一起,那么伍子胥,你愿意吗?”
    姬滕玉打量面前这个人,还穿着千年前的战袍,垂眼看她的模样,沉默而执拗,倒是有些青少年的意气在里面。战袍上的斑斑血迹逐渐褪去,被头甲梳起的白发温顺地垂了下来,伍子胥回答:“你知道了。”
    姬滕玉的眼睛完成漂亮的弧形,她伸手握住伍子胥撑伞的手。
    我抓住风了,她无声这么说道。
    (1)前世酒量大咩,于是这辈子当酒吧老板
    (2)宋词人贺铸的《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
    (3)《梁书·侯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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