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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头,洗手台上只余一个被捏烂了、流着汁水的橘子,像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贺言舒躺在安静的室内,听着空调轻微的运作声,心里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骂了纪沉鱼——就纪沉鱼做的那些事,怎么骂都不为过,而是因为自己激动的情绪。
他本不应该反应如此强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大学时期的同学情侣几乎分得差不多、一个二个对象都换了好几拨了。动作快的,甚至已经结婚生子,一胎二胎满地跑。
他还在这里因为初恋而伤神,实属有些拿不起放不下了。
可一想起纪沉鱼接近他可能的原因是另一个人,还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的内心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这才出言锋利了些,甚至以那种不友善的方式提起已经去世的人。
刚出国的那段时间,他不是没有怨恨的。他恨纪沉鱼,也恨徐落,他自认为自己是个优秀而骄傲的人,不可能输给别人,却被这两人耍得团团转。
徐落没有刻意伤害他,甚至还喜欢他,可他只觉得讽刺。他其实无心与人攀比,但他还是遏制不住地想,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徐落?
如果徐落还活着,他用无数种男人的方式,证明自己不比他差。可徐落偏偏死了。
活着的人怎么可能比得过已死的人呢?徐落永远年轻、永远美好,他和纪沉鱼之间的回忆在无数次的回味中美化到近乎神化,成为他心头抹不掉的朱砂痣、白月光。
六年过去,他不应该再不平衡,他只是想远离纪沉鱼,远离这种失控的情绪。这种状态让他很难受,他明明已经平静地生活了很久。
不知道想了多长时间,贺言舒有些困了,翻身准备睡觉。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条缝,他还没看到是谁,一个影子便钻到他的被子里,在他面前露出头来。
此刻夜深露重,大家都已经睡下了,整个别墅没有一盏灯还亮着,目光所及一片漆黑。
就着空调微弱的指示灯光和窗外的月光,贺言舒看清了趴在自己面前的人——纪沉鱼的眼瞳墨玉一般,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即使只听呼吸,也知道他在笑。
“纪沉鱼,你给我下......”贺言舒还没说完,就被温热的手心捂住了嘴巴。
“嘘,你想把你姑姑和我奶奶招来吗?”纪沉鱼望了望身后,门还没关,对面就是他姑姑的房间。
“答应让我留下来,我就松手去关门。”纪沉鱼轻声商量。
贺言舒才懒得和他讨价还价,打算自己翻身下床,把这人轰出去,却发现这人力气大得惊人,推了推竟然纹丝不动。
纪沉鱼被他弄得皱了眉:“你要不愿意,我就大声喊了。”
“......你喊什么?”贺言舒被捂着,唇齿不清。
“说你欺负我。”纪沉鱼略松了松手,咬牙道。
“我,欺负你?”贺言舒气笑了。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对,你打我了。”纪沉鱼碰瓷道,“我不过是来帮你看看空调温度,你就生气地打我了。我奶奶替我教训你的。”
贺言舒无奈地望了儿天花板,默许纪沉鱼去关门。
他倒不是真被纪沉鱼唬住了,就纪沉鱼那不着边的谎话,纪安吉和贺念秋能信才怪。他只是觉得在人家家里借住,大半夜的因为点小事把人吵醒,闹得人家宅不宁,实在算不上一个懂礼节的客人。
就看看纪沉鱼到底想做什么吧。
纪沉鱼悄摸摸关了门,又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躺到了贺言舒身边。贺言舒在下一秒便闻到了他身上的洗发水香味,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在四楼洗的澡?”贺言舒在黑暗中睁眼望着天花板,没头没尾地问。
“嗯。”纪沉鱼的声音闷闷的,倒是没有乱动,“你洗完我就进去洗了。”
“哦。”至于为什么,贺言舒不想问。
然后便是长久的安静。
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均匀,贺言舒心下骇然——纪沉鱼这是要在他房间睡下?
这是万万行不通的。别说贺念秋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因为要陪纪安吉散步,起得格外早;就算是纪安吉,也时常在上午到四楼找贺念秋。
中老年人本身就比年轻人醒得早,万一明早她们醒了,他和纪沉鱼还没醒,被发现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那就出大事了。
于是贺言舒轻推了推纪沉鱼的胳膊:“喂,别在这儿睡。”
“怎么了嘛。”纪沉鱼咕咕哝哝的,往贺言舒身边蹭,他似乎已经睡迷糊了,只是潜意识里还能与人对话。
两人共用一个枕头,实在是有些逼仄。贺言舒把他的脑袋往旁边推:“你想被你奶奶看见?”
“哎呀,放心吧,她不来的。她怎么进你的房间呢?”纪沉鱼被推得烦了,索性把被子一拽,整个人窝在紧贴着贺言舒的地方。
贺言舒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怕,我怕。你给我回自己房间去,听见没有?”
“贺言舒!”纪沉鱼坐了起来,满脸烦躁,“这是你要吵我的,你把我吵清醒了,别怪我不让你睡觉。”
贺言舒还没领到他话里的意思,就被人压住亲了个密不透风,两人身上洗发水的气息混合交织,被空调的暖风吹得一阵一阵地往贺言舒的脸上扑。
贺言舒躲避不及,扯着纪沉鱼衣服后背试图把他往后拽:“纪沉鱼,深更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再这么闹下去,他真的一点困意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