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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伯缙睃了他一眼,“我已决意明日求陛下赐婚,至于父母亲那边,我自会解释,一力承担。”
“什么?”谢叔南脸色大变,“你明日……请陛下赐婚?”
“是。”谢伯缙态度坚定。
谢叔南肩膀颤抖着,眼圈愈发红了,一会儿看看谢伯缙,一会儿又看看谢仲宣,最后看向云黛,哽噎出声,“云妹妹,你真就由着大哥去请旨,你真要嫁给他?”
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拽着,指甲尖掐入掌心肉却不觉得疼了,云黛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谢叔南。
三哥哥跟她最是要好,他们一起在乔家家塾读书,一起吃一起玩,后来他去府学读书,每回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她带回来,她与他最是亲密。
可现下面对三哥哥的质问,她无颜相对,她是个懦夫。
谢叔南见云黛避而不谈,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下来。
不言语便是默认了,原来云妹妹不属意他,不属意二哥,而是看中了大哥。
可他还是难以接受,甚至想不明白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明明他和二哥陪在云妹妹身边五载时光,大哥去岁才从北庭回来,难道五年的情谊都抵不过大哥回来的这些时日么?
若是输给二哥,他心里或许还服气些,可那是大哥啊,他最敬仰的大哥,一直视作榜样的大哥,忽然抢走了他喜欢的姑娘。
这份落差太大了,他觉得他一时间失去了心目中的两个人。
“我吃不下。”谢叔南将椅子推到一旁,转身跑出了厅堂。
少了一人,明亮的烛火轻轻摇曳,在光洁平整的桌面投下一片暖泽的黄色,让那一碟碟精致菜肴显得越发诱人。
谢伯缙幽幽收回目光,“他不吃算了,我们吃。”
他端起碗筷,谢仲宣也站起身来。
他依旧优雅斯文,只直盯盯地望向云黛,“所以,妹妹心底的那个人是大哥?”
或许前几日才与谢仲宣对峙过,知晓他是个明白人,此刻面对他时,云黛倒没有面对谢叔南那样的无地自容。
她抬起脸,迎上他情绪难辨的目光,终是点了下头,“是。”
烛火爆处一声荜拨,她这回答,有人放松,有人释怀。
“好。”谢仲宣这般说了声,又朝谢伯缙拱了拱手,“大哥,我也告辞。”
说罢,他转身离席。
待离远了,隐约有吟诗声传来——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1]
那吟诗声渐渐远了,云黛抬眼朝院子看去,清清亮亮的月色照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宛若一滩溪水,波光粼粼。
桌上的菜慢慢地凉了。
云黛扭头去看上座的谢伯缙,柔美的面庞上透着种游离在外的恍惚,嗫喏道,“这就是大哥哥想要的场面?”
“他们迟早要知道的。”
谢伯缙抬手按了按眉心,面容难掩倦色,“只是乍一听到这消息难以接受,过些时日便好了。”
云黛不语,静坐片刻,站起身来。
谢伯缙以为她也要离去,目光牢牢跟随着她,却见云黛缓步走到他面前。
他诧异看她,她小声道,“我也没什么胃口了,大哥哥送我回去吧。”
谢伯缙凝视她片刻,旋即起身,“好。”
他牵着她一道往外走,早春的花木开了,柔和夜风吹来若有若无的清香,春日的夜晚是很舒服的,可惜澹怀院离月德院很近,仿佛还没走两步,就到了院门。
于是云黛又对谢伯缙道,“傍晚从云海楼带回来的桂花糕还没吃完,明日滋味就不好了,哥哥陪我一起吃?”
难得她还想理他,还想他在身边,他自是答应。
月德院内灯火明亮,除却那道桂花糕,琥珀还另外端上两份冰糖燕窝粥,一碟时令果子,勉强也算作是晚餐。
屋内只云黛和谢伯缙两人,两人安静用完燕窝粥,又吃了半碟桂花糕,谢伯缙觑着她淡然的神色,“妹妹不生气了?”
云黛浅呷了一口香茶,莹润的黑眸在烛光下蒙上一层潋滟辉光,“生气谈不上,就是惊讶,觉着哥哥未免也太心急。不过后来想想也是,哥哥明日都打算请旨了,早一日晚一日区别也不大,总不能今晚瞒着他们,说外头那些都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明日又下了一封赐婚圣旨来,将他们骗个两遍吧。而且大哥哥说的对,事出突然,二哥哥和三哥哥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就譬如若是明日二哥哥突然牵着嘉宁的手,说他要娶嘉宁,我肯定也要吓一大跳的。”
她说这番话时,谢伯缙的眉皱起又松开,最后还是皱起。
云黛放下手中茶杯,“大哥哥皱眉作甚?难道我说错了?”
“没有。”
正是太通情达理,太过平静从容,反倒叫人担心起来。
云黛走到他身旁坐下,忽而低低轻笑了一下,“其实有时我也挺高兴的。”
谢伯缙垂眸看她,“高兴什么?”
“高兴大哥哥这般喜欢我呀。”
她握着他的手掌,纤细的指尖轻轻抚过他虎口的疤,抚过他的掌心纹路,像是孩童在好奇探索着,语调轻松,“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我,真心实意想娶我为妻,哪怕知道有重重阻碍……真的,我真的很高兴。”
谢伯缙薄唇轻抿,捏住她的手,“妹妹这话,还是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