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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行在窗口抽完烟回来,正好听到这么一句。
助理小夏小声问他:“宋哥,您不进去?”
“不了。”宋时行倚在门框上,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清瘦的人影站那儿,没看清人的正脸,他用下巴点了点,问:“怎么换这儿了,还搞这么严肃?”
一般的试镜在屋里就行,没必要非得站台上。
小夏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其实是娄导故意安排的,大概是想搞得正式点吧。”
什么正式点?就这,怕不是故意让人紧张吧。
宋时行挑着嘴角,娄金辉这人看着正经,暗地里给人找不痛快的本事不比他少。
不过他也能理解,之前费那么大劲儿找演员,结果最后却被塞进来的新人给顶了,连他心里都不怎么舒坦,更别说是娄金辉本人了。
这人要是演得好还行,要是不好……
那剧组也不会留他。
宋时行打算站在这儿看两眼就走,谁知等人上台的时候他却一下子愣住了。
原本随性不羁的眼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吸引,牢牢盯着台上。
年轻的男人略显拘谨地站在那儿,那张万分熟悉的脸正低垂着跟人小声说话,眉眼低垂的弧度,睫毛颤动的剪影,连说话时慢吞吞的语气都跟旧时人一模一样。
有一瞬间,宋时行大脑一片空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好几年不见的人怎么会突然碰巧出现在这儿?
可下一秒就打破了他的猜测。
“行,你去跟他对戏。”娄金辉把手边的台词本扔给了助理,他本来是想看人慌张失措的,没想到对方不但不紧张,还提了这么个要求。
“谢谢导演。”李继书吐了口气,抬头的时候恍惚看到门口有人走了进来,对方身形高大,但是因为光线看不清脸,进来后话没说一句就坐在了娄金辉后面那个位子。
李继书没怎么在意,等着小夏读台词。
《胡同里的少年》是吴秋实导演执导的唯一一部青春题材的电影,故事的主人公律野从小在胡同里长大,他没爹没妈,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跟胡同里的小孩儿一起玩,一起打架,是这一片儿的孩子王。
这个年纪的他鲜少有烦恼,除了有时候想想自己的亲生父母之外,就是想怎么填饱肚子和保护自己的小跟班。
他没有所谓的理想也没有想功成名就的欲.望。
直到有一天,一个来自城市的小孩带着满世界的光鲜亮丽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穿着他们从未穿过的衣服,吃着他们从未吃过的巧克力糖,他满脸鄙夷地嘲笑他们,说他们是下水道的臭虫,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那一刻,少年无比愤怒,对着骂人的小孩一拳打了过去。
但他随后就遭到了报复,因为被打的小孩是镇上很有名望的一位教授的儿子,他的父母要求必须讨回公道。
少年被逼着道歉。
在回去的路上却一群人围住打了一顿。
他们骂他臭虫,没爹没娘的野种,狗崽子,跟那小孩的语气一模一样。
他第一次感到屈辱,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哭过之后的少年决定到外面去打拼,他告别自己的小伙伴,毅然决然跟着几个比他大几岁的小混混去闯荡。
但出人头地何其难哪,外面的诱惑又那么多,少年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挫折之后终于有些扛不住了,他打架,混酒吧,甚至偷东西。
后来加入了一个盗窃团伙,每天在火车站附近晃悠,他负责找“羊”,发现目标后跟其他人打配合。
有一次他碰见手底下的小弟拖着一个人死命打,他过去制止,问怎么了,对方气呼呼说:“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傻子!钱包里没几块钱还死追着我不放!呸!”
少年低头,看见满脸是血的小孩儿蜷缩在那里,手却紧紧抓着钱包不放,他示意小弟松手,蹲下来的时候对方却迷迷糊糊叫了句:“小野哥……”
一句话,少年直接愣住了。
他认出了他,那是小时候经常围在他身边转的小孩儿,他走的时候对方还抓住他的袖子哭得撕心裂肺,一脸伤心地乞求他不要走。
他怎么可能忘了这张脸。
震惊,惶恐,后怕的情绪立刻席卷了他的心,他赶紧把人抱到医院,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积蓄支付了医药费。
但到了医院才知道,少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本来就已经时日无多了。
而李继书要试的就是那小孩儿在弥留之际的一段对话,也是电影中最催人泪下的一段。
这个场景应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可这里没有床,小夏正想着这要怎么演的时候,对方却丝毫没有犹豫地坐了下来,他双手抱着膝盖,用一双单纯而又病痛的眼睛看着窗外。
光是一瞬间变化的眼神,就足够让台下人震惊了。
小夏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这、这入戏也太快了吧?
还是娄金辉直起腰踹了一脚椅子,示意他赶紧念台词。
“我、我进来了?”小夏干巴巴张嘴,台词都给他念结巴了。
念完他还怕自己给人拖后腿,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坐在病床上的少年猛地将头转向前面,像是听到了敲门声,而下一秒他的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小野哥,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