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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孟和玉真的重新坐起,涣散的目光四处寻找焦距,钟承明又避得匆匆忙忙。
他眼见孟和玉几口吃掉了蛋糕,站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从头到尾都有气无力的模样,好像躯体里的力气已经全被抽出,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疲惫地堪堪支撑他的步伐。
孟和玉的悲伤有果无因,钟承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钟承明很难跟人共情。
小时候家里养了很多年的猫死了,兄弟姐妹们都哀恸万分,他站在他们的身后,说了一句死了更好。
那好像是一切的缘起,自此家里人看他的眼神不再一样,背后都在议论他天性里的乖僻冷漠,是遗传自谁。
母亲的葬礼他也没有掉过眼泪,在一堆哭天喊地的孩子之中,他简直就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没有血性的怪物。
他在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得到过情感淡漠的诊断,可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在否认这项诊断结果。
他的确不能理解他人的难过,但他可以体会到。
尤其对孟和玉,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依然能够闻嗅到他散发出来的那浓厚的悲伤气息。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上前去问他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趴在咖啡厅的桌上,一脸要哭的样子。
最后是他的理性及时出来阻止了他:他现在已经没有身份过问孟和玉的寒温了,他们毕竟连普通的邻居关系都不再是。
普通邻居见个面还会互相点头问好,他跟孟和玉迎面遇上也当看对方不见。
现在不仅是自己单向拒绝跟孟和玉来往,孟和玉那边明显也不想再跟自己有任何的交流。
也对,自己的态度放得这么明显,孟和玉知道无机可乘,自然也就不会继续热脸贴人冷屁股。
又不是真正的傻子。
钟承明从图书馆拿了资料,回到办公室里翻阅。
他聪明,可以一心两用,一边对着基因序列,一边还能继续想孟和玉的事。
科罗缅斯克是莫斯科的景区,钟承明翻过孟和玉的朋友圈,知道他是个中俄混血儿。
所以很有可能孟和玉曾去过科罗缅斯克,才会将海大斐然湖的红叶与之联想在一块。
那种哀伤与深深的无力。
是不是想家了……却又回不去……
俄罗斯对LGBTQ群体不算友善,因为人口结构问题也因为宗教背景。
孟和玉虽然不算个纯正的俄罗斯人,但到底拥有一个俄罗斯父亲。
是不是他向家里出了柜,所以才会想家了,却又回不去。
这种发散太匪夷所思,纯属凭空捏造,毫无根据,钟承明只是浅薄地推测了一下,就没有再深思细想下去。
无论如何,孟和玉会流落风尘,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难不成还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一个良民为娼。
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如今他的悲伤难过,都是他必须吃的苦果。
安逸的生活来之不易,他钟承明的出身富裕,最后不也还是靠自己的实力,朝九晚五地跟实验做研究,才积累起稳定的资产。
孟和玉既然选了一条捷径,就得背负相应的代价。
钟承明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孟和玉的事。
孟和玉心里沉甸甸地蓄着思乡之情,没有什么心思继续游玩,发微信跟曹子鑫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海大。
上班的时候杜珊珊逮着缝隙就狂刷微博。她知道孟和玉对选秀节目没有兴趣,平常也不会跟他说综艺八卦,但今晚是成团之夜,她细胞里的热度降不下,一见孟和玉来就兴奋地拉住他问pick谁。
孟和玉扫了一眼杜珊珊手机里的全员海报,说他一个都不认识。
假话,彻头彻尾的假话。
他一眼就看见了梁成弘,朝夕相处了几乎整段大学时光的人,就算这半年来毫无联系,但化成灰孟和玉也认得出。
梁成弘在海报里占着最抢眼的中间位,孟和玉记起白琳说过,梁成弘这一路势如破竹,妥妥地要C位出道了。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是该同白琳一样,满心怨恨地诅咒梁成弘那一张伪君子的面具被揭穿,从此跌落泥潭;还是再念一点昔日情分,恭祝他终于得偿所愿,站上更高舞台。
……想这些干什么,反正他跟梁成弘不会再有联系了。
杜珊珊聒噪的小甜嗓继续在耳边响。孟和玉在前半句走了神,回过来刚好赶得及听她下半句:“小孟什么时候也去参加选秀啊?我肯定倾家荡产来pick你!”
孟和玉沉默了两秒,笑着摇头说:“我对舞台没有兴趣。”
他现在算是个什么身份?
孟和玉想明白了,只有早餐午餐晚餐宵夜才是真的,只有眼下的分分秒秒才是能握得住的。什么瑰丽璀璨的音乐梦,都不要去碰,不切实际,烫手又寒心。
何况这个圈子里,以后还会多出一个叫梁成弘的人。
他是不想再跟梁成弘接触了,连他的花边新闻都不想听,奈何现实不允许。
成团夜确实瞩目,Instinct也凑了份热闹,拉起投影幕全程直播。
舞池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扭动身躯,孟和玉站在吧台后面,视线轻易就能越过舞池,瞧见大荧幕上梁成弘的脸。
他妆画得很精神,没什么憔悴相,可孟和玉还是一眼就看出他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