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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马背上那张冷漠阴沉的脸,她还记忆犹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池南,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不过她也没觉得什么,只是担心他,“你要去见陛下?”
“嗯。”
谢池南没瞒她。
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家里来的急报比宫里慢了几个时辰,知道这个消息他就坐不住了,生怕宫里那位下旨,他想也没想就立刻骑马过来,倒是没想到会在宫门口碰到她。
看了一眼身旁的马车,心下略一转,便知道她在这等谁。
原本阴沉的情绪也终于好了一些,还好,她身后还有她的家人……“你去马车里坐着,我进宫去找陛下。”见她红唇微张,他又柔下嗓音安抚道,“别担心,我不会和他硬碰硬的,我会说服他不要和亲。”
他说完便让她回马车,转身的那刹那,脸上的笑意却收得一干二净。
谢池南在金陵的这两个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宫里这些侍卫就与他很熟,而且永泰帝虽然把他困在金陵,但为了笼络谢家,平日时常召见谢池南进宫,前些日子还对投壶上了瘾,谢池南教了他几回,他为了方便还给了谢池南一块方便进宫的令牌,此时谢池南就靠着这块令牌进了皇宫。
……
建章宫。
四十二岁的永泰帝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的奏折犯着难,“你是怎么想的?”
殿中只有曹忍一人,此时他低着头温声答道:“历来就有公主和亲的事,何况西域王如今无王妃,平阳郡主以公主名义嫁过去也不亏。”
“可朕总觉得西域不像是要和亲的意思,谢平川不是也送来折子说了边关的情况……”永泰帝仍旧有些犹豫。
“西域臣服我大汉几十年,他们不会贸然打破这一份和平,如今西域长公主和呼延利结亲,又向我国提出这样的提议也不过是想看两边的诚意,待价而沽。”
“若我们给的东西合适,她自然不会为了呼延利向大汉出战,而呼延利没了这位玛莎公主的帮衬,依靠匈奴如今那点兵力,自然也没法向大汉动手。”
永泰帝明显是被他说动了,可想到赵锦绣的身份又犹豫起来,“她若是要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平阳,我若赐下和亲的圣旨,老师那边……”
他终究还是怕赵泓尧的。
曹忍听到这话,眼中明显闪过一道厌恶,却因低眉顺眼的姿态无人瞧见,一个皇帝做到这种地步也怪不了别人想取而代之了,可他心中再是厌恶,脸上也还是那副谦卑的模样。
“陛下……”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一声急报,“陛下,太师大人进宫了!”
“什么!老师怎么来了?”
曹忍还没反应过来,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紧跟着一道风从他身边吹过,曹忍眼睁睁看着穿着象征着皇帝服饰的男人往外跑去,他往外头看,瞧见永泰帝亲自扶着绯衣老人的胳膊。
看到这副情形,曹忍目光微沉。
他以为这个男人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这个样子,一边怕赵泓尧威胁到他的地位,拼了命想削弱赵泓尧的实力,一边却又止不住畏惧和害怕,赵泓尧看他一眼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身为帝王却没有一点主见。
可若他真有主见,也就轮不到他走到这一步了。
脚步声从前方传来,曹忍忙收起思绪,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抬头看,是老者在看他。这场大病让老者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可那双眼睛却还是和从前一样令人畏惧,他低头垂眸,纵使不甘,也还是神态谦卑地朝人拱手,“赵大人。”
赵泓尧并未理会他的请安。
他径直往前走。
“老师大病初愈怎么不在家待着,还走了进来?”永泰帝一面扶着人入座,一面让宫人上茶,嘴里还絮叨道,“朕还要老师帮着治理江山呢,老师可不能有事。”
“我听说西域来了和亲的信件,要老臣的孙女去做西域王妃?”入座后,赵泓尧径直发问。
永泰帝变了脸。
他从小就害怕赵泓尧,小时候被父皇逼着和太子哥哥跟赵泓尧读书,因为天资愚钝,每次太子哥哥看一遍就能背出来的东西,他看七八遍都没用,每当那个时候,他就格外怕和赵泓尧对视,其实赵泓尧从来不曾直言骂过他,甚至每次还会安慰他不要急慢慢来,可他就是害怕。
即使后来做了皇帝,这一份害怕也从来没有一日减少,每当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失望,他就坐立不安,辗转难眠。
所以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他既相信赵泓尧却又害怕赵泓尧,他拼了命想从他的手上挣脱出去,想冷落一切与他有关的人,偏偏每次赵泓尧一出现,他就又忍不住变成小时候那个没有主见只知道听他话的刘璋。
“老师……”
他张口却说不出,只能去看曹忍。
曹忍上前一步,低着头温声说道:“大人,陛下此举也是为了大汉着想,您是大汉的股肱之臣,理应清楚陛下的苦心才是。”
他好像还是从前那副谦卑的模样,可赵泓尧却看出他这份谦卑下的勃勃野心已经快掩藏不住了。
“大人,茶。”
内侍端着茶盏过来。
赵泓尧伸手接过,他没有立刻喝,而是握在手上看着面前的男人淡淡问道:“你居内阁,位列次辅,难不成看不出西域和匈奴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