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页
他只说:“这几天我多安排家属进来看望她,到时候你和秦池的亲友商量一下,究竟是谁进来。”
重症监护室一天进一位家属,陪同时间不能太长。
林毅多留心了秦池这边的心电图几眼,他走到重症监护室里其他医生身旁,低声交流着病人的病情,这两日的状态如何。
那边的牧云、秦池,男人坐在病床边,握着爱人的手,很轻地摩挲,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护士注意到他的动作,告诉他可以把病人的手从被单中抽出来:“免得把她手上的夹子弄掉了。”
用来监控心电图的夹子,夹在年轻病人的指尖。
从温暖的被子里抽出自己的手,摩挲着自己的指尖,秦池感到茫然:以【牧云】躯壳接触自己的主身体,她因意识不在主身体内,无法感知到如从前般温暖的治愈电流。
但主身体又确实对她的接触有反应。
她的身体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才能让自己醒过来?
困惑、茫然,以及,微小而惆怅的悲伤。
她低垂下眼帘,握住了自己的手。短短两天时间,自己又瘦了很多,正处昏迷状态,无法进食,只能靠鼻饲、葡萄糖补充身体能量,手腕细得像是轻拧就能碎掉的饼干。
专注地抚摸自己,接触自己,希望来自肌肤间的触碰足以让自己的身体重拥活力。
年轻男人的长指扣住年轻女孩的手指,他的手掌大她很多,足以将她的手裹住,以此温暖病人指尖的冰冷。
他显然非常小心翼翼。
重症监护室里的医生、护士们,见过太多家属在病房内崩溃大哭的时刻。
亲人遭此大难,谁都要为此泪满于眶,嚎啕呜咽。
青年没有,他从进病房起,神情克制、情绪稳定,坐在病床边,握住病人手时,也没有落泪哽咽。他沉默、安静,可偏偏一举一动中都能看出对病人的爱意。
温柔地抚摸她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说着话。
护士不好凑近旁听他人的隐私,但她发觉,牧云在靠近她时,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原本紧蹙的眉头也缓缓松开,像是见到她,就有了很大的安全感。
她为这一刻所见到的男性脆弱而失神。
这一次的重症监护室探望时间过去,林毅示意牧云离开病房。
他显然依依不舍,极其不情愿,双目里透出几分祈求。
林毅从没见过牧云这副样子,他很明显地怔了下,“医院都有规章制度,家属今天真的不能再在ICU里待了。”
“明天我会继续安排时间让家属进来陪护。”
狠着心说完,林毅听到牧云低声沙哑道:“明天我可能没法进来看她。”
“其他家属也要看望她,是吧?”
青年很不甘愿地点了下头,“他们也都很在意她,我不能总是占走探望她的机会。”
这话说的,让病房里的医生护士们互相对视一眼,皆是难得地叹息出声。
要说牧云今天探视前,他们有没有设想过,他来时会是怎么个情况,那肯定是有的。
牧云,牧家贵公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富人,在外总是情绪冷漠、克制,少见外放。
唯一一次是因为秦池在医院看病时被狗仔堵,狗仔恶言相对,他在镜头下毫不在意形象地怒喝出声。
他们也就想,此次牧云进来看他的爱人——他的未婚妻,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们设想过很多情况,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极致的温柔。
极致的耐心。
他珍惜与她接近的每一分每一秒,有许多家属在悲恸大哭之时,因影响到仪器运作,被医生委婉劝告要低声,或是简短看望时间。
他没有流露出过分悲伤的表情,在接触到病人后,感知到她对他的存在有所反应,便兀自当做她能听到身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
不曾落泪、不曾哽咽,他温柔而低雅地和她说话,不想让她担心、不想让她伤心。
全程都用手握住她的手。
再到分别时刻,他难得祈求,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男人。
可他也不独占病人的探望时间,恳求医生时说,秦池的其他家属还要探望她。
论谁最有资格来探望秦池,谁都会认为是牧云。
他是她的爱人,是她的未婚夫。医院账户的支出是他付的钱,前后病人病情的跟进,也都是他来负责。
林毅被牧云这句话说得心里头不好受,他明白牧云肯定舍不得现在就走。
装作看了下时间的样子,说:“可能我手表时间出错了,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过去。
青年这才离开。
离开ICU病房,门外也站着秦池的其他家属。
林毅看了一下,年长的中年人、美丽的年轻影后、清俊明朗的少年。
牧云出来时,冲他们颔首,礼貌客气。
林毅注意到路易斯的鼻尖有点红,他说:“你是不是刚才擤鼻涕了?感冒了?”
这个年轻的孩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没擤鼻涕,就是打了几个喷嚏。”
“要注意身体。”
林毅耐心叮嘱说,又看了下他身边的成年人几位:“你们也都是,注意身体。”
“不要她醒来后,你们做家属的全都病倒了。”
几人点着头应和,林毅在这几号家属面前,温声继续说:“等她的情况稳定下来,就能去专科病房,到时候家属们都能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