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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谢容与并不过虑。
上溪整个地方都不干净,此前为了引出葛翁与葛娃,派出十多名玄鹰卫潜入上溪已是极致,既然他已达到了目的,眼下鱼儿们四下惊逃,也是他必将面临的困局,有得必有失么,哪怕只擒住一两条鱼,待卫玦带着玄鹰卫赶到,大网即可张开。
谢容与放下茶:“去县衙,把蒋万谦带过来。”
天更亮一些,一辆驴车从山间的小径上驶过。若是青唯在,一眼就能认出这车,驴是头倔驴,右边的轱辘轴上有个豁口,正是叶老伯的那辆。不过今日赶车的不是叶老伯,而是一名县令府的老管家。吴婶儿跨着行囊疾步跟在车边,余菡就坐在车上。
余菡心眼子虽大,但也知道她眼下走的这条路,正是出山的那条隐匿捷径。
她心中惊诧,几日前,绣儿从东安回来,还与她说这条山道封了,前后都有朝廷官兵把守,结果她今日一到,把守的官兵非但少了许多,也不怎么巡逻,等靠近关卡,管家驱着驴车驶往林间,轻易就绕过去了。
这守得也不怎么严嘛!
等驴车回到山道,余菡朝后看了一眼,离开关卡,她也就算离开上溪了。
不过她心底没什么留恋,虽说她是上溪人,但她自幼失怙,本来就是戏班子里长大的,戏班的班主待她不好,时时打骂,她早都准备跑了,要不是后来跟了那冤家,她眼下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想起那冤家,余菡的心里美滋滋的。他这回对她可真大方,那么一大匣金子,不知道能不能把宝斋铺的胭脂都买下来,也不枉她昨晚在床上舍了半条命给他。
余菡心中雀跃,等驴车彻底驶离关卡,她唤赶车的管家:“哎,等等。”跳下驴车,拿帕子扫了扫道边木桩,坐下身,唤吴婶儿给自己拿水囊。
管家见她如此,上前来问:“小夫人,您怎么不走了?”
余菡看他一眼,弯眼笑道:“走那么急做什么?我与老爷说好了,等他把案子跟那个王爷交代清楚了,他得来追我。”她吃了口水,“我慢慢儿走,等着他。”
“可不能等!”管家焦急道,“老爷早就吩咐了,让小的尽早带小夫人离开陵川。连马车都雇好了,就等在东安府西郊,到了那儿,车夫会把小夫人送去中州。”
余菡听了这话,细长的柳叶眉一挑,诧异道:“怎么要去中州?”
不是在东安府落脚就行了么?
然而不待管家回答,她吃水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忽地想起今早天尚未亮,他从她身上下来,说的那些话——
“死了倒好,死了,一了百了。”
“这样也好,就这么做个了断,从今往后,别再有人因为我没命了就是。”
她想起她让他办完案就来追她,他只是空洞洞地看她一眼,并没有应下。
她想起他昨晚那么忘生忘死地云雨颠倒。
余菡蓦地起身,跺脚道:“坏菜了!”
“不行,不能走了,我那冤家想不开,我得回去劝他!”
她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他从前也是个美髯公,竹固山出事以后,五年间瘦脱了相,老态毕现。
管家连忙上前来拦,“小夫人,您回去也无济于事,老爷让您走,是为您考虑,您若回去了,指不定还多赔一条命进去。”
“怎么无济于事了?怎么就要赔命了!”余菡高声道,“那个王爷过来,不就是为了查竹固山的案子么?竹固山那些匪,又不是老爷杀的,交代清楚不就成了!”
她推开管家的手,又欲往回走。
她看着娇气,实际也是苦出生,从前吃不上饭的日子都挨过来了,这管家拦她,她就徒步走回去,几十里路罢了,照她往日的脚程,半日就到了。
“不是竹固山,那昭王殿下到上溪,是为了查洗襟台,洗襟台!”管家追上去焦急道。
余菡怔了怔,洗襟台?竹固山的山匪,怎么又和洗襟台扯上干系了?难不成那些山匪之所以被杀,真是要去阎王殿,跟那些枉死的士子换命的?
管家道:“小夫人哪怕不解这其中因果,也应该知道,凡跟洗襟台沾上边,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了,何况……何况竹固山死了几百号人呢!小夫人,快走吧,您平安了,也算全了老爷的心愿,上溪今日必乱,回去只是偿命,都到这个时候了,万不可再犹豫了!”
余菡顿在原地。
其实老管家说的话,她没怎么听明白,什么叫上溪今日必乱?什么叫凡跟洗襟台沾上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只听明白了一句,她回去,就要偿命。
她的目光落在驴车上,孙谊年为她备好的行囊,那行囊里有一匣子金子,她这辈子,还没享用过这么多钱财呢。她可不想死!
余菡的心里有些荒凉。
孙谊年总说戏子薄情。
她从前只把这话当笑话来听,而今生死攸关,才发现自己也许,大概,是真的薄情。
“小夫人——”官家还要再劝。
“罢了!”不等他再开口,余菡狠一咬牙,咽下荒凉,折身回到驴车上,“我们快走!”
“殿、殿下,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卯时刚过,李捕头值宿完,正从衙门内院里出来,迎面看到七八名玄鹰卫跟着谢容与已等在衙门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