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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少女显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她挽着双髻,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褂子,应当是十二三左右的年纪,身量和自己差不多高。
是以刚刚那击,竟能刺中如此隐秘的某处……
看着她瞪得圆溜溜的双眼,似是比自己还要惊奇。
裴远时想问这是在何处,少女又是谁?可没等到他开口,身下的阵痛加之数天未进粒米的虚弱,使他一阵恍惚,软软地倒了下去。
再一次进入昏迷前,他感觉少女扑了上来,用力摇晃他的双肩,似乎在询问他的名姓。
裴远时艰难开口,发出的字节连自己也辨认不清。
“偏食?猿屎?怎么有人会叫这名字。”
“我看你这几天睡得跟石头似的,就叫你石头吧!”
裴远时两眼一翻,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3章 怨厉
等玄虚子从山下回来,已是第二天下午了。
在此期间,石头师弟人如其名,依然睡如沉石。所幸,清清尝试喂了些米汤,他都悉数下咽,看来确实是有所好转,之前那场交锋并非他回光返照。
查探了榻上人的脉搏,又翻看了眼皮,听着清清汇报种种,玄虚子饮尽杯中冷茶,得意地哼哼:“你师父我绝不会看走眼,这小子就是个命硬的。”
清清点头如捣蒜:“师父运筹帷幄,料事如神,说他三更死,就不会提前到二更。”
玄虚子当没听见后半句,放下杯子,开口说起了别的:“为师此趟下山,听闻镇上有一桩奇事。”说完瞥了眼傻站着的清清。
清清立刻把杯子满上,作出洗耳恭听之态。
玄虚子满意道:“这事,说来话长……”
泰安镇隶属青州,并不算多么富庶的镇子。好在四面多山,镇上产出,除了五谷桑麻之流,还多了一些菌子野味之类的山货。
尤其是青耳菌,算得上远近闻名独一份的产出。可惜山货多受时令限制,并不能成气候,菌菇之类的售卖,多是镇周边的小农在做。
事情,就发生在一个前些日子进镇卖菌子的农汉身上。
农汉姓田名朗,今年三十有七,家住距离泰安镇二十里的田家村。家中发妻早些年因意外过世,留下一个女儿。今年年初,田朗讨了个姓柳的女人作续弦,田朗这番进镇,逢人便说新夫人已有了身孕,家里很快就能添个大胖小子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田朗将背来的菌子很快卖完,拿着银钱换了些油米,还去布庄多扯了几尺布,说是给儿子做小衣裳。当天进镇,当天就回了。
第二天,田朗又出现在了镇里,背着一背篓新鲜菌子,依旧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到处说新夫人的好处。临了还去镇上的书斋,买了通笔墨纸砚,要给儿子开蒙用。
众人觉得诧异,先不说孩子还未出生,不知男女,这田朗可是出了名的悭吝木讷,平日里不善言辞,但为了一分一厘的差价,跟酒楼进货的伙计在大街上能吵得面红脖子粗。此次这番舍得,果真是老来得子,高兴昏了罢。
第三日,第四日,田朗依然来了,一改以往的木讷沉默,四处跟熟人寒暄招呼,三句不离家里即将添丁的喜事。更是慷慨解囊,为尚在肚皮里的儿子添置了种种玩意儿。第五日甚至去银楼,定了一副小儿的长命锁。
第五日过后,田朗不再来了。镇上人议论,夫人临盆,这是准备在家好好照顾了罢?
谁能想到,过了几天,田朗的女儿阿春来了镇上,四处打听阿爹的下落,众人才知,田朗竟一天也未归过家!
田家村距泰安镇不算远,但隔了几座小山,加上近日夏雨连绵,路只会更不好走。田朗日日在村和镇之间往返,的确很不符合常理。就算不吃喝休息,专程赶路,也很难连续几天下午离开,清早又进镇来。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失了踪迹。
镇里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阿春在镇上寻了两日未果,事情愈传愈广,沸沸扬扬,惊动了官府,这会儿,也在派人帮着寻了。
说到这里,玄虚子拿过桌上的茶,细细地喝了起来。
清清则陷入了沉思。
小霜观神像没几座,香火钱也少得可怜,师徒二人的吃喝用度从哪里来?全凭玄虚子是方圆百里唯一的道士,更略通捉妖抓鬼的道法。
这一带,无论是家里出了怪事要设坛作法,亦或是需要释道人士主持白事,总会找上小霜观来,师徒二人因此吃喝不愁。
这次的田朗之事处处透着诡异,清清觉得,观里或许又要有进账了。
正沉吟着,玄虚子发问了:“此事,你看如何?”
清清再三思索,迟疑道:“这田朗,或许早在第一日便死了。”
玄虚子眼神里透露出赞许。
清清受到鼓励,滔滔不绝起来。
“孩子还未出生,怎能断定男女。田朗不仅深信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带把的,更为所谓儿子花了不少钱财。一副银质长命锁,怎么说也得花上普通农户一年的收成。田朗如此笃定亢奋,实在说不过去。”
“若真如田朗女儿阿春所说,他这几日都未曾回过家,那他每日所售的新鲜菌子从何而来?但接连五日在村镇之间往返,实在是非人的脚程,怕是只有那执念未消,以为自己尚在人间的鬼魂,才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