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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遂正色,规规矩矩见了礼,裴远时身体尚未恢复,只能坐在榻上勉强行礼。
玄虚子又向裴远时道:“你这次从阎王爷手头捡回来一条命,算是有惊无险。普通人可能十天半个月才能醒转来,你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饶是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日子你还是安心休养,等慢慢恢复了,再同你师姐一道修习。”
说着又转头叮嘱清清:“为师座下仅你们二人,你们俩年岁相仿,应当互相扶持,事事以和睦为要。从前观中仅你一人,现在多了个唤你师姐的,要以身作则,勤加修习,担起师姐的责任来,切不可如往日一般跳脱惫懒,偷奸耍滑。”
清清想争辩,自己何时只知道偷奸耍滑?她嘴巴张了张,最后低眉顺眼道:“……师父说得是。”
玄虚子满意点头,正待说些别的,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
时候不早了,谁会来拜访?
门外的声音十分熟悉:“道长!出事了!”
清清快步上前开门,门外果然是泰安镇张铁匠的儿子大牛。
他目前在他爹的铺子里帮忙做事,日后大抵也要子承父业,当铁匠。清清和他彼此熟识,已经是老朋友了。
那年她还是个梳羊角辫的小丫头,初来泰安镇,正巧逢上赶集日,不慎和玄虚子走散了,但她不哭也不闹,找了个安静处的干净石阶,乖乖地等师父来寻。
三月的风还有些冷,她穿的却是薄纱夏裙,裙摆在石阶上迤逦开来,偶尔被风吹得泛起波浪,清清端坐在波浪中间,好似一幅画。
师父没等到,来了个皮肤黝黑,吸溜着鼻涕的男孩。
男孩站在台阶下,直愣愣地看着清清干净无瑕的脸,和她身上又白又飘的衣裳,觉得她像画本上误入凡尘,无依无靠的小仙子。
男孩盯着仙子,小心地问:“你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清清也看着他:“这镇子里这么多人,你都该见过么?”
男孩骄傲地说:“那当然!我家祖祖辈辈都在泰安镇生活,喏,顺着那条街往下走,就是我家开的打铁铺。”
清清顺着男孩脏兮兮的手往远处看了一眼,人群熙熙攘攘,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也不关心这个。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道士?”
“道士?”男孩摸着头思索,“泰安镇没有道士,山上倒是有一处破道观,但早就没人了,听大人说,十多年前那就已经空出来了。”
清清嗯了一声,低头不再说话。
男孩看着她乌黑的发顶,觉得自己的答案似乎没有让仙子满意,忙问:“你找道士做什么?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清清摇头,不愿多说了。
男孩急了,不愿仙子变得这么冷淡,莫名的表现欲促使他追问:“我在泰安有很多朋友!他们可以帮你打听。”看见她重新抬头,用水凌凌的眼睛望着他,他更来劲了,挺着胸脯道:“我很厉害的,不用担心,找人的事包在我身上!”
清清听了这话,甜甜一笑:“谢谢你,你人真好。找人什么的先不急,我现在有一点饿……”
后来玄虚子匆匆赶来,在一处食馆见到了正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的清清,以及呆坐在一旁,还没从“仙子为何那样”的震惊中回过神的陌生男孩。
吃饱了的仙子不再娇娇怯怯,仙气也荡然无存,清清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家汤饼做得比长安还好!大牛是吧,我叫傅清清,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二人便这么结识了。
熟识之后,大牛实在想不通,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单纯憨傻,三言两语就被她诓去了三碗羊肉汤饼,还唯恐招待不周,仙子不满意。只能怪自己太没见过世面,被那张看上去不谙世事的清纯小脸迷惑了。
漂亮的女孩是老虎!大牛痛定思痛,得出结论,当然,隔壁布庄的小桃妹妹除外。
如今大牛已经不再是那个吸着鼻涕,看见漂亮女孩就晕头转向的娃娃了,他现在足足比清清高了一个头,因为常年在铁匠铺帮忙,练得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唯一没变的,只有黑黢黢的肤色,清清甫一开门,竟差点未从暮色中找着他。
她请大牛进来说话,大牛并不往里进,他神情焦急:“道长呢?出大事了,前些日子那个失踪的田朗,今天他的尸体被找着了!”
玄虚子走出屋子,闻言并不惊奇:“尸体在何处被发现的?可找仵作验过?”
大牛说:“尸体是今早上在镇外一处土沟里找着的,仵作已经验过了,死了十日左右。应当是雨天路滑,从坡上滚下去,头撞到石头致死。”
玄虚子与清清交换了一个眼神,抚须道:“果然如此,前几日在镇内游荡的是田朗的鬼魂,既然尸体也找到了,家人应当尽快操办法事,让死者入土为安要紧。”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大牛急道,“官丁去田家村找田朗亲眷,结果在门外唤半天都无人应,你猜怎么着?田朗那遗孀柳氏居然死在了屋子里!听说柳氏死状甚狰狞,仿佛生前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事物。仵作也说,她是受了吓,惊悸而亡的。”
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折!师徒二人俱是一惊,清清忙问:“田朗似乎还有一个女儿?”
“他女儿叫阿春,之前一直在镇上帮着寻人,在找到田朗尸体那天就晕厥过去了,官兵去田家村的时候并未带上她。”说着,大牛重重叹气“好好的一个姑娘,就成了没爹娘的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