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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与裴远时对视一眼,这个结果他们已经事先知道了,谁也没觉得意外,但清清还是露出惊异的神色:“是吗?怎么如此突然!”
庞世光站在她对面,叹了口气:“横竖也是死……想来是觉得多活两天没意思了吧。”
清清仰头看他:“那你这是……要为此事跑一趟吗?”
庞世光垂眼看她,他身量颀长,肩宽背直,施施然站在水边,清朗卓绝,好似此刻天边的晨光:“是的,事情有变,我替家父去江米镇跑一趟,顺便拜访镇上的孔里正,他同家父是故交。”
他看着面前女孩忽闪忽闪的眼,温声道:“你这是又要去哪呢?”
清清灿烂一笑,看上去十分乖巧:“那更巧了,我们也要去江米镇,年前师父在江米镇做过一次法事,留下了一些尾没收,我这回得去替他善后。”
师姐弟二人今天并没有着道袍,只穿着平常的衣服,随身也并没有大件小件的法器,但清清一番谎话扯下来眼睛都没闪一下,坦坦荡荡,磊落自然,叫旁人看不出一点异状。
庞世光果然并未多想,他唇角勾起:“那正好同路了,水路一去就是一天,互相结伴,在船上也不算无聊。”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他转向裴远时:“小道长也一同去吗?”
裴远时拱手向他行了个礼,他表情淡淡,一言不发。
庞世光笑道:“这位似乎不太爱说话?”
裴远时仍旧沉默,气氛就有些尴尬,清清在一边找补道:“我师弟昨晚没歇息好,有些精力不济,他平日也是这个性子,并不是针对你,哈哈……”
庞世光轻笑一声,示意自己不在意:“原来如此……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这般,也算正常。”
清清赔着笑脸,她偷偷觑师弟,如果她没看错,在听到“小孩”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好像更阴沉了几分。
一阵摇橹声由远及近,清清转身朝水上望去,朦胧雾气中,一艘小船正缓缓朝渡口驶来。
船夫远远就望见了渡口等着的行人,他立在船头呼喊道:“可有去江米镇的?”
清清双手拢在嘴边:“有三个——”
少女的嗓音清越,在水面山间回荡,如山歌野调一般悠扬。
船夫放下桨,撑起船篙朝岸边靠近,他朗声笑道:“上来罢,刚好能载三个!”
船头在靠近码头三尺远的地方停下了,初春水位低,船不能挨上码头,不然会刮擦到河底,乘船的人得自己从码头上跳过来。
庞世光走在三人前头,抢先一跨,迈上了船,他站定后转身,朝尚在码头上的清清伸出了手。
这点距离对于清清来说,完全不算事,但手递过来,她还是大大方方地要去扶住。
可手伸到一半,就被截了胡。
裴远时抢先握住了庞世光的手,他看着这个比他年长三岁的少年笑了一下,说:“有劳兄台。”
说着,就借着庞世光的力一步跃上了船头,他身形如燕,落地轻巧,船身四周涟漪都未曾泛起,旁边的船夫忍不住叫了声好。
清清在他身后,微微睁大了眼。
裴远时站定之后立刻放开了庞世光,他正要转身去扶清清,却感觉头顶掠过一阵风。
清清从码头上起跳,足尖在船厢上点过,纵身掠到了船尾,衣袖一拂,稳稳地立在了船尾上,一番动作写意而潇洒。
厢内另有两位行人,见此情状,和船夫一道纷纷鼓起掌来。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清清下巴一抬,骄傲道:“我这招‘归燕点水’如何,不比你方才的差吧。”
裴远时道:“极好,愚弟自愧不如。”
清清得意道:“知道就好,哼,今后少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裴远时忍不住笑了一下:“是愚弟不自量力。”
庞世光也笑道:“两位身怀绝技,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他暗暗揉了下右手,方才这位小道长攥得极紧,好似故意使力一般,现在还疼痛不已。
船儿破开水面,在河道上行驶,从清晨到日暮,终于抵达了江米镇。
庞世光问他们歇在何处,清清只说已经提前通知了要办法事的人家,那户人家会留出房间来,在她的极力推辞下,庞世光又将师姐弟二人的船钱给付了,才同他们作别。
临走时,他再三确认了清清二人返回泰安的时间,说到时候也一路回去。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执意要送他们去住处的庞世光,清清长吁一口气:“怎么偏偏碰上他了!我跟吴恒的交易可不能被他知道。”
裴远时不冷不热地道:“师姐不想看见他吗?”
“也不是……毕竟心虚,如果要解释起来得多麻烦。”
江米镇似乎比泰安镇要大一些,有一条小河从穿镇而过,河岸两边柳树依依,颇有两分江南水乡的意味。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他们今日只吃了早食,此时早已是腹中空空了。
清清眼睛搜寻着食肆,嘴上不忘揶揄师弟:“但我晓得,你肯定是不想看见他的。”
裴远时默然。
“真是奇了怪,人家怎么招你了呀?”
裴远时将脸转过一边。
“噢,那里!”清清指着街角一处尚在营业的店面,兴奋道,“似乎是家卖汤饼的,咱们快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