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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深深地吐息,她看着少年炽热的眼神,缓慢地、恶劣地开口。
“我想说,你是不是睡不着呀?怎么大半夜还赖在师姐房间不走呢?”
裴远时被扫地出门了。
清清听着雨打屋檐的响声,将脸深埋在松软被褥中,嗅着清新干净的棉花气味,过了很久才慢慢有了睡意。
她想,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人肯定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女孩在心里偷偷笑了。
三月会在三月初十举办。
三月刚至,寨中人们便忙碌起来,他们在宽阔的坝子中用木头搭建起高台,鲜艳的布料裁成旗帜,美酒一坛坛地送往族长所在的吊楼,猪羊之类的牲畜也拉出来不少。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欣喜,他们互相点头致意,轻声说着“茹布查卡”,比平日里更虔诚专注。
三月初七,清清发现寨中的男子不再起早贪黑去往北山,他们留在村寨,帮忙准备节庆。面罩也全部摘下,露出或粗粝或深邃的面容,她在吊楼上看着,觉得道汀果然是其中最俊美的。
他们看到清清时,都十分惊讶,忙于祭祀太久,竟然不知道村中何时来了个陌生汉人女孩。双方之间有短暂而友好的交流,苏罗人都是大同小异的淳朴好客,他们热情地邀请她参加三月会。
“和我们一起,庆祝茹布查卡赐予苏罗的一切!”
其实用不着他们邀请,第二天,族长便找上了她。
她发出邀请,要师姐弟二人务必来参加苏罗人一年一度的盛会,清清自然欣喜答应了。
族长又问候了几句,类似于在寨中的生活可还习惯,有无任何不便之处,清清都一一答了。
最后,女子才柔声询问:“之前拜托道长的事,现在如何了?”
清清回答道:“已有眉目了,今日寨中太热闹,不方便做事。等三月会过去,我会把它完成。”
古拉玉迟疑道:“……眉目?”
清清笑道:“我观中有一门道术,可探寻他人记忆,我前几日用了这个方法,看到了令妹的一些生前片段,我想,其中有些便是她执着徘徊的原因。”
古拉玉顿了顿,随即露出温和笑意:“是吗?真是劳烦了。”
二人陷入沉默,古拉玉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她视线放在空中某个点,怔怔地出神。
半晌,她如呓语一般开口:“记忆中……看到的阿丹是什么样子的?”
清清轻声答道:“她很白,很瘦,眼睛十分漂亮,发髻上喜欢戴一朵红色山茶花。”
古拉玉露出一丝微笑:“阿丹她的确很漂亮。”
清清静静地说:“她似乎有喜欢的男子。”
古拉玉垂下眼,她轻轻地说:“嗯。”
三月十日那一天,所有苏罗人都聚在了那株杜鹃树下。
树旁已经搭建起高大的木台,摆放了长长的桌子,撑起的旗杆上装饰着花朵,空气中弥漫清冽酒香。
每个人的身上都涂抹了鲜艳色彩,他们脖子上戴着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双臂尽可能地戴满了银饰,行动间,叮叮当当一阵脆响。
受邀的两个外乡人脖子上也挂了花环,清清不觉得有什么,但一看到裴远时面无表情地佩戴着红红黄黄的花,就觉得十分好笑。看一眼便笑几声,最后都不敢多看。
在这大好日子,莫鸠终于开了金口,允许裴远时出门来,还千叮万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譬如绝不能饮酒,不能随便动用真气,不能受凉受冻等等。
太久没出现在寨子中,村中人几乎都快忘了这个少年,女孩们好奇地打量他,时不时窃窃私语,朝他投来火辣的眼神。
频频投来的视线终于引起清清的注意,她咦了一声,问身边的古拉朵:“待会儿喝完了酒,是不是每个人都要跳舞?”
古拉朵点点头,她是这次三月会领舞的女孩,以往都是阿丹负责这一环节,但阿丹不在了,这项任务落到了她头上,她虽然练习了半个月,但还是有些紧张忐忑。
或许是看出她的焦躁,清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古拉朵今天破天荒地穿了筒裙,头发也盘了起来,但没有丝毫违和怪异,她仍旧十分美丽。
一声号角突兀地响起,越过嘈杂人群,在四周巍峨青山之间回荡。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敛容屏气,朝着山的方向,双手合十,高呼一声“茹布查卡”,而后恭恭敬敬地下拜。
清清和裴远时入乡随俗,也跟着人们下拜,第一次见识原始部落的独特习俗,她既好奇,又觉得有趣。
这一拜持续了很久,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挤挤挨挨的坝子上,竟安静得可以听到鸟叫风声。
直到脖子都有些酸痛,才有一个女声款款而来,用清清听不懂的苏罗语,缓慢地念祷着什么。
声音从高台处传来,她听出来,这是古拉玉在讲话。
她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似乎是叙事,又像在抒情,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伏跪在地上的人们也随之高呼,这个环节十分漫长。
漫长到清清忍不住睁开眼到处瞄,不经意地,瞥到了身边少年也在看着她。
她看见他花朵簇拥下的面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接着慌忙地察看四周,害怕被人听见。
幸好没有人察觉,苏罗人都沉浸在肃穆的仪式中。清清于是又偏过头看裴远时,她朝他挤眉弄眼,用口型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