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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相?”
沈逾卿沉吟片刻:“虽说三省之尊皆为丞相,但没有人这样称呼令公;这步相,该是指仙去已久的步老先生。”
——这老疯子竟会认识,步练师的祖父,步相步九峦?
百里青默默翻了翻白眼: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百里,去查。这个老疯子的上下三代,我都要知道。”薄将山在书房里踱步一圈,随即有了决断,“——我再把‘搜神令’的好手调给你用。步九峦当年的人脉网络,务必全部调查清楚。”
沈逾卿奇道:“此时当务之急,不应该是科举一事么?”
薄将山看了眼猴儿,不动声色地叹气,到底是年轻人,还是匮乏经验:
“不奇怪么?”
沈逾卿心思如电,急转一遭,恍然拍手道:“巧合。”
——太巧了。
自从科考春榜一事,步九峦的旧时好友,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无论是主考官言正,还是副考官戚岱,或者是这个不知来头的老疯子……
上京是最阴诡的地狱,其间涡旋着的政治风云,可容不下太多的巧合!
薄将山突然啧了一声:“不对。”
沈逾卿奇道:“相国?”
“——”薄将山抬起头,“钧哥儿,你可听说过薇容的父母?”
沈逾卿摇头不知:“令公自幼失怙,那人当然是早没了。”
“他们是谁?又是怎么死的?在薇容几岁死的?”薄将山长眉一皱,“这块信息莫名空缺了,又是为什么?”
那可是前面名相步九峦的儿子儿媳,步令公步薇容的亲生父母!
就算步氏夫妇再怎么泯然众人,也不会不为人知到这个地步!
从步九峦到步练师,中间却像是一个诡异的断层,没有半分字句的过渡:
——为什么?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步氏夫妇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如此干净?
说来也是奇怪。步练师到底只是步九峦的孙女,皇帝周泰那般悉心栽培,倒像是自己的心肝闺女一般……
难不成真是应了流言蜚语,步练师其实是周泰的血脉?
这个猜想一冒出来,薄将山就否认了:
绝不可能。
以前的薄将山或许会这么想,但他现在也是有闺女的人了,其中微妙的区别,他分得很清楚。
皇帝周泰看步练师的眼神,绝对不是父亲看女儿的眼神。薄将山自己端详窈窈,可没那么冰冷而残酷。
但也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周泰对步练师的态度,并没有那种隐秘的欲/望……况且天子想要得到一个女人,那是何其容易的事?
这又不是骗小姑娘的话本子,周泰犯不着暗恋步练师这么多年。
薄将山心思电转,突然想道:
不会吧???
——周泰莫非与太子周望一样,也在睹人念旧吃代餐?
周望把太子妃当作言眉的替身,而这周泰……
……你看如今的步练师,多有步九峦当年的风采?
薄将山扶着额头,大受震撼:
——妈的!
这周家人到底有没有正常人了?
薄将山并非胡乱猜测。几乎上京所有的权臣,都听说过一件宫闱秘事:
——皇上周泰,不好女色。
那男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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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将山掐指一算年份:
步九峦三十多岁时,担任过国子祭酒,做过皇子们的老师;周泰应该是在这时与步九峦相识的。
周泰乃洗脚婢所出,出身极不光彩,其母生下周泰后,就被当时的皇后一条白绫赐死了;周泰在国子监做学生时,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光景,一个被人百般糟践的冷宫皇子,喜欢上了三十几岁的国子祭酒?
这也太离天下之大谱了,属于是路边蚂蚁看了也要大吃一惊的程度。
如果是这个离奇思路,却可以解释一件旧事:
周泰从那一代的夺嫡之争里,步九峦可是立场坚定的太子一派。
这夺嫡好比豪赌,一败则满盘皆输。在新帝看来,那些支持自己皇兄皇弟的大臣,其罪等同谋逆,坐上龙椅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把这些人都杀了。
永安元年,周泰从血与火里厮杀而出,带着兵马威逼大明宫。
步九峦站在城墙上,大骂周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当场自刎,血溅丹墀,——连给周泰回嘴的机会都没有。
步练师的刚烈和不屈,都是步相当年的旧影。
周泰不仅没有鞭尸,还厚葬了步九峦,亲自抚养步练师,步家至今还是上京名门,连步练师倒台时都没动摇半分。
这个举动不仅收拢了满朝惶恐的人心,还被史官夸得天花乱坠,时到今日还有人拿出来拍周泰的马屁,郁郁乎文哉,老大真牛掰。
薄将山凉悠悠地笑了笑:
——是吗?
曾经枝繁叶茂、人丁兴旺的小孤山步氏,嫡系一脉被周泰杀到只剩下步练师一个人,这也算是有“好生之德”吗?
只是周泰的扭曲、病态、怨恨,都发泄在了步九峦族人身上罢了!
……然而新帝周泰满手鲜血,不敢在午夜梦回时,面对那个拔剑自刎的步九峦。
留下步练师,抚养步练师,是周泰在安慰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也算是周泰对少年时代的那位老师,最后一点温情和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