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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窥见无可理喻之物,超出常理,越崇高越教人毛骨悚然。
她将额头抵在门板上低语:“我现在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到改造营来。”
“我愿意解释。但这里……现在这样,不适合长时间谈话。而我的故事有些长。”
弥雅没有作答。
“我要开门了,可以吗?”
她扯了扯嘴角,低下头:“随便你。”
输入密码的按键声,禁闭室的门徐徐滑开。
弥雅被走廊上的明亮光线刺得立刻闭上双眼,缓了缓才重新启眸。她没在兰波脸上找到痛苦的痕迹。坦率的人未必不擅长隐藏。
兰波往后退了半步,给她留出有安全感的距离:“走吧,弥雅。”
她将内心的震动隐藏起来,熟门熟路地往出口走,又忽然回头:“去哪?”
“由你决定。”
“我无所谓。”
兰波闻言微笑,一如既往地好脾气:“那么就麻烦你跟我来了。”
外面已然是黄昏。
晚风带来食堂的气味,弥雅除了早晨的果酱面包什么都没吃,被其他教官带走后,还因为神经衰弱吐过,胃里恶狠狠地翻腾。
兰波走在前面,仿佛一无所觉。
如果他像之前那样转身递给她什么吃的东西,弥雅会立刻拔腿逃走。她想要窥视使兰波成为兰波的那个内核,但也确信必须与他保持距离。靠得再近一些,她就要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但兰波只是领着她避开出入食堂的人潮,向着营地边缘去。
这是第一次由兰波走在前面。
他没有回头确认她是否跟着,但每走一段,他的头就会略微向后别,不动声色地倾听她的足音,配合着放缓或加快步调,维持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他将她的边界拿捏得很好。
这份体贴不免令弥雅感到烦躁又心慌。但某种奇异的好奇心战胜了它们。
最后两人来到营地东侧边缘的铁丝网前,也就是兰波上任第二天的早晨,弥雅不小心带他来过的角落。
“这里看不到日落,但看得到首都的夜景。”
弥雅将一颗小石子踢飞,没什么起伏地切入主题:“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当教官?”
兰波将手里的纸袋放到地上,注视着铁丝网后的天幕。他没有戴帽子,夜晚蓝紫色的光将他的侧脸也染成忧郁的冷色,笔直看向远方的蓝眼睛显得比往常要更幽沉。
“下面这些事,你是第一个听众。”
“那就算了。我不想听了。”弥雅立刻推拒。话出口她就开始后悔,但随即安慰自己之前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不该再犯:这个男人自残式的坦诚总附带价码,只能以她同等诚实的自白偿还。
兰波侧眸看她,平静地颔首:“你不想听的话,我就不说了。”
反正他最初的目的不过是将她从禁闭室带走。
“那么之后你能不能别再管我?”
“弥雅,我是你的指导教官。”
闭了闭眼,她咬牙,容许好奇心再次占上风:“那你还是说吧。”
兰波颔首,走神似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将断在禁闭室两端的话头重新挑出来:“那之后,我消失了一年。”
“消失?”
他难堪地摸了摸鼻子:“这个说法可能有些夸张。但那段时间我确实和家里断了联系。我……加入了一个组织。”
弥雅没有追问。她隐约猜到答案。
“即便是战时,中立国的商人还是会来做生意,许多物资更是不得不从外进口。而货物流通的渠道当然也可以成为情报和人流通的渠道,隐蔽地支持地下的反抗组织。”
弥雅想起了指导员们再三的警告。要警惕外乡人,他们可能是间谍。也要警惕返乡的侨民,他们一大半不干净。看到任何可疑的人都要立刻上报。大人对孩童的戒心较弱,要充分利用少年军的优势。
未遂的刺杀,针对重要军工厂的劫掠,机密资料险些失窃。这些字词她并不陌生。她想不到的是兰波竟然也曾经与那个世界有关。弥雅随即想到兰波举枪对着威尔逊时冰冷的声音。那时她就觉得奇怪,难以相信没沾过血的人能有那种口气。
“那一年里,我接受训练,习惯并完善新身份,等待任务时机潜入。现在想来,那时候家人一定很担心我。他们一次次地告诉我那不是我的错。甚至有朋友委婉地安慰说,如果我按时去接安东尼娅,也许牺牲者会再加一个。但我还是无法再在家里待下去。”兰波停顿了一下,“我受不了。”
弥雅盯住他:“你恨凶手吗?”
兰波恍惚了一下,他的眼神擦着弥雅的面颊向更远处飞,没入地平线朦胧的最后一线紫红。他好似在念描绘另一个世界的诗句:“当然,那时我恨透了袭击者。培养他们的少年军,还有策划这肮脏伎俩的帝国情报机关,我希望杀死安东尼娅的东西背后的一切全部灰飞烟灭。”
“11月2日,我记得很清楚,我终于被分配到了任务,在预定在圣诞节开展的大行动中扮演一个颇为重要的角色。”
而后,他徐徐转向她,夜色笼罩他的脸庞,唯有那双澄澈的蓝眼睛里,有幽光随着绽开的微笑猝地一跳:
“但几天之后,帝国宣布投降。与战争一道,我愚蠢的复仇在开始前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