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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尔金的想法在和平摇摇欲坠的战后第一年缺乏立足之地。发生在南部港口城市D市的前少年军成员袭警事件、第二大城市议会广场的自爆袭击都只令运营层的态度变得更为坚决。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学员们“毕业”的要求又多了一道手续。完成课程、通过测试之后,他们还必须历经为期一到两个月的观察期。便衣考察人员和电子监控网络会严密监视学员,确保每个毕业的学员都真正洗心革面。
而在职教员对于辅导的少年少女们也抱有戒心,学员与教员之间爆发冲突成了家常便饭。进入莱辛半年左右,莉莉开始脱离学员严格的日程表安排。旷课、拒绝参加各种集体活动,破坏公物,甚至对教员动手。她的履历上因此都是记过和禁闭记录。她并不打算为那时自己的行为辩护:“我也把他们(教官们)当成了敌人。在那种环境下,矛盾很容易激化。‘既然你们觉得我是个激进分子,那么我就变成那样给你们看’,差不多是那种感觉。情绪上来的时候,我会做得很绝。”但她看起来并不后悔,好像在说,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
由于“不守纪律”加上拒绝沟通,短时间内,莉莉接连更换了两任指导教官。教员A是其中之一。“我们不想再经历一次事变,所以容易反应过度,把任何质疑的声音都当成是狂热分子。”她对于那时候将莉莉视作帝国狂信者感到内疚:“如果我更耐心一点,也许之后的事都不会发生了。看到新闻之后,我立刻知道那是她,那糟糕透了。同为女性……不论她是不是个好学员,她都不该经历那些。我感觉自己也是加害者之一。”
她指的是造成轰动、占据过去半个月各大媒体头条的“莱辛丑闻”。
莱辛丑闻不仅揭露了现有改造系统丑恶的一面,更暴露了所谓观察期形同虚设。
03
今年1月19日,莱辛改造营在任教员斯坦尼斯拉夫·斯坦坠亡。警方调查后认为斯坦药物误用过量产生幻觉,从其办公室的窗口跳了下去。这个新闻在当时并没有引发太多关注,毕竟那时所有人的焦点都在联邦广场的宫殿内上演的组阁政治大戏。
6月6日,帝国军无条件投降暨停战一周年纪念日,那也是莱辛改造营新一批学员毕业、正式告别近似战俘的身份的日子。
当日早晨9点左右,名叫阿列克谢·冯霍恩的少年从莱辛改造营的某栋旧楼窗口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那天离阿列克谢的十八岁生日还有半个月。而他选择的那栋楼正是四个多月前斯坦坠亡的同一建筑物。在踏出无可挽回的那一步之前,阿列克谢给各大媒体发送了一段视频讯息,那是长约五分钟的惊人自白和告发信。他声称斯坦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他杀,凶手正是自己。据阿列克谢所言,斯坦长期对指导的学员实行性侵害,同时用药物对受害者进行精神控制;受害者是阿列克谢的朋友,他在义愤下杀死了斯坦。
讽刺的是,阿列克谢原本是当日毕业典礼的学员发言代表。而在事件发生前,负责指导评估他的多位教官都对于他成功被再教育深信不疑。阿列克谢是从哪里获得了拍摄视频的设备、在哪里设置好定时发送的邮件的,目前都是未解之谜。能够确认的是,改造项目引以为傲的观察期跟踪调查没有察觉他行为中可能的异常。
半军事半政府机关的掩饰行为,性侵未成年人,药物滥用,司法公正,这一事件集齐了争议性的关键词,迅速掀起舆论狂潮。虽然阿列克谢的视频很快在各大信息平台被删除,但还是不断继续在用户之间流传。这一丑闻还牵起了另一桩在首都市法院受理的未成年相关案件,3月,杰克·威尔逊被提起公诉,涉嫌伤害多名未成年人。杰克·威尔逊正是阿列克谢在视频中提及的莱辛改造营纪律管理委员会负责人,被起诉时威尔逊已经被免除改造营职务。
6月6日当日,莱辛改造营管理层举行新闻发布会,运营负责人辞职,管理层大换血,接手莱辛的新班底承诺彻查事件真相,并恳请媒体保护当事未成年人的隐私权。此后,改造营方面就维持沉默。6月7日,首都检方宣布重启对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坦死亡案的调查。截止本报发稿时分,检方调查还在进行中。检方在6日事件现场发现了署名收件人“警察”的塑胶袋,据悉里面有装有疑似药物的颗粒的小瓶,还有另一部分证物。死者遗体已经进行过司法解剖,由于没有前来领取的亲属已经火化。加之现场取证困难,不少司法专家认为公众不应对调查结果抱过多期待。
而在这一切发生的数日之前,我与莉莉第一次在首都市中心某处见面。
第一次采访期间,我与她谈论了莉莉在福利院的童年和黑色情人节。两天后,我与莉莉第二次见面。她在我对面坐下的那一刻,我感觉奇怪地不自在,仿佛有什么将要发生。
“先生,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事。”这是莉莉的开场白。
我和莉莉更早之前因为一个偶然在市内相遇,她那时得知我对于对数月前莱辛教官坠亡案有兴趣。直到现在我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但第一次看到那条新闻的时候,一阵恶寒蹿上了我的右边手臂。而当6月初的那个午后,莉莉平静地说出下一句话时,我感觉到了命定般的恶意:
“四个多月前死去的斯坦教官是我的指导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