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页
李洋说的结结巴巴,很多名词概念他完全是生搬硬套,根本没有领会其中的含义。
伴随着他磕磕盼盼的解读,班级里响起窃窃私语:
“阶级是什么意思啊?阶级斗争是啥?要打仗吗?”
“什么是资本家?什么是无产阶级?”
“这本书讲的内容好复杂啊,我都听不懂。”
“校长翻译的书一定是好书,等下课我们借来多读几遍,一定就能读懂了。”
乐景在短暂的惊愕后,长出一口气,懒洋洋地靠在教室外的墙上,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他在翻译完德语版的《共产党宣言》后,一直没想好如何处置这本书。
这本书对于学校里的学生来说太过深奥,没有接受过全面教育的话,他们很难读懂这本书,这本书目前阶段似乎还不能发挥效用。
而且……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让这些年轻的生命过早掺和进政治和革命的绞肉机里。
乐景知道正确的路,正是因此,他才明白这一路来有多少鲜血和牺牲,事到临头,他竟然有点不忍心让自己孩子们充当革命的炮灰。
年轻人的生命如此明澈,似乎应该干干净净的活着,应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用功学习,而不应该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所以乐景在翻译成功后,就把这本书悄悄放进了图书馆。
他本是举棋不定,却没想到,已经有人先发现了这本书,提前替乐景做出了决定,还对书的内容做出了自己的稚嫩解读。
他总算播种下了火种。
乐景眯起眼睛,突然有种想要喝酒的冲动。
如此佳事,当浮一大白。
第76章 清末之吾辈爱自由(76)
在顾图南给乐景寄去了那封信后,他就和乐景失联了。
这些年,因为居无定所,顾图南和乐景之间的联系一直是单线联系。此时他不再给乐景寄信,乐景也无法联系到他——当然他也不会联系他就是了。
此时正处于紧要关头,乐景是绝不会增加一丝暴露顾图南信息的可能性的。
虽然海州和港城距离很近,但是这年头物流不发达,消息闭塞,再加上有心人的封锁,来自港城的消息是没那么容易传到海州人的耳朵里的。
乐景由衷庆幸还好他还有时局新闻这个金手指。
于是在八月份的中旬,乐景终于从市局新闻上看到了顾图南的名字。
和顾图南名字一同出现的还有几句话“港城起义以失败告终”“起义者死伤三十余人”“港城起义发起人顾图南被清政府通缉,流亡日本”。
这已经是一周前的旧闻了。
乐景关掉时局新闻app,一时间怔然无语,嘴里弥漫开一层深厚的苦意。
失败了啊。
他怔怔望着窗外深邃的夏夜,默然无语,不知道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窗外黑夜如此厚重漫长,万物蛰伏不出,世界冰冷绝望,宛如一个死寂的坟墓。
虽然早就知道失败是理所应当的,成功才是稀少、罕见和偶发的,但是此时听到如此惨淡的结局,乐景还是满心悲凉。
死伤三十几人啊。
顾图南现在虽然还活着,但是他还能活多久?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黑夜,天地间白昼一闪而逝,几秒后,雷声滚滚。突如其来的风狂乱揉乱了麦田,沙沙作响,像骤急的雨,翻滚的浪,也像无数人在地底愤怒的拍击着棺材板。
乐景疲惫的闭上双眼,揉了揉鼻梁。
……他呢?
他还能活多久呢?
……
乐景一夜未眠,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洗漱了一下就直接去学校办公了。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都过得很平静。乐景似乎还是那个备受同学喜爱的校长爸爸,是备受工人们尊敬的老板。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乐景开始失眠,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怪梦。
醒来后,他就忘记了自己的梦,只能记得似乎都是一些噩梦。
连续几天,乐景一直在做记不清了的噩梦,导致白天精神也不太好。
所以白天在办公室里写教学日志的时候,乐景短暂的打了个盹,又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他先是梦见他在参加一场葬礼,周围人都在哭。
他穿着黑色丧服,迷茫的向环顾四周,这是谁的葬礼?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他在灵堂的黑白相片上看到了顾图南的脸。
这是……顾图南的葬礼?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胸腔中突然升起一股庞大的愤怒,然后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斧子,想要劈开棺材把顾图南放出来。
斧子刚碰上棺材,棺材板就散开了。
顾图南浑身是血,正躺在棺材板上对他笑呢!
他说:“苍哥儿,你来啦!”
乐景扔掉斧子,把顾图南抱在了怀里,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身上的血,还笑着说:“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躲在棺材里了?”
两个人笑着说起年少时的快乐时光,说着说着,顾图南不说了,似乎是睡着了。
接着,乐景发现自己的身上也流出来了血,血越来越多,两个人的血交汇在一起汇聚成了血泊,他就笑着对已经睡着了的顾图南说:“飞鹏,我来找你啦!”
乐景猛得睁开眼,仓皇失措的环顾四周,高大的书柜,雪白的墙壁,办公桌上摊开的教学日志,窗外传来学生的笑闹声,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这只是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