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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景刚从银行回来没多久,就被谢知涯喊了过去。
谢知涯关切的问:“听说你去银行取了二十万?新电影要花这么多钱吗?”
乐景摇了摇头,平静的说:“不是用来拍电影了,今年陕拢等地旱情严重,我想换成粮食捐出去。”
谢知涯一愣,倒不是可惜那二十万,而是因为旱情严重四个字。
他反问道:“没有那么严重吧?现在是旱了点,但是等入秋下几场雨就好了。”
乐景深吸一口气,肃容回答,“这次旱灾已经在北方八省出现了,范围如此之广的旱灾几十年未有!我觉得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秋天不下雨呢?到时候会有多少灾民?又会有多少人饿死?到时候北方八省逃荒的灾民要有几千万人!”
谢知涯的眼中的恐惧一闪而逝,他摇了摇头,有点惊慌,也有点怀疑的说道:“应该不会这么严重吧?”
乐景沉声道:“不管如何,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比较好。我宁愿是我杞人忧天,也不愿意事后后悔。”
谢知涯陷入了若有所思,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眸光变幻。
乐景抿了抿嘴唇,强忍满心焦虑,强迫自己耐心的等待下去。
终于,谢知涯抬起头,目光已经有了决断,“你说的对。的确我们要提早做打算。只是现在北伐军刚接管了北平,马上就要打东北了,我们行事也不能太高调。”
注意到儿子紧皱的眉心,他笑着宽慰儿子,“别担心,这些年我谢家一直有藏粮,就算灾荒之年,我们也能饱食无忧。”
谢知涯说的这话应该算是谦虚了。
谢家在全国各地都藏有粮食,加起来甚至足够谢家上下几百口人吃上几十年。
而谢家在北平的藏粮也足够全家人吃上十年。
乐景却不觉得高兴,相反,他油然而生一种窒息的恐惧。
世家肥,百姓穷。谢家饱食无忧,灾民在人吃人。这辈子他和他的家人似乎在吮吸着无数人的血肉而活。
百姓越穷,世家越富。
像谢家这种大地主大官僚阶级,恰恰会阻碍国家发展。因为他们为了维持世家的繁荣,会不断吞并土地,会不断压榨百姓,最终成为只会吞食的脑满肠肥的怪兽。同样的,因为土地兼并就足够赚钱了,所以世家往往不会进行科技创新,也不会轻易放弃既得利益。
所以中国古代每当一个王朝的土地兼并到了极点,天灾后,就会爆发农民起义。然后旧的世家倒下去,新的世家吮吸前辈们的血肉和民脂民膏继续发展壮大。
伟人在世时,以非同一般的魄力和能力开创了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可是当他去世后,世家的幽灵又复活了。他们一边对伟人极尽诋毁之能事,一边理直气壮质问泥腿子们:“你寒窗苦读十几年凭什么能抵得过我家几代人的积累?”是啊,所以泥腿子必须生生世世为泥腿子,子子孙孙都应该成为韭菜。
这辈子乐景注定要成为背叛阶级的那个人了。可是谢家不是那种邪恶的阶级敌人,是他温柔慈爱的亲人。这就更让人觉得痛苦了。
告别父亲,乐景走出大厅,凝视着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和诗情画意的绿树流水,只觉无比刺眼。
他这算什么?出身即为原罪?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在一些人眼中,他大概是个狼心狗肺的不孝子吧。
他突然觉得很累。
这种感觉在上辈子就时常出现,重来一次,他还是没能摆脱这种发自内心的疲惫。
他大概真是老了。
可是他却不能老,时局如此,他只能勉力鼓起年轻人的热情和干劲往前冲。
……
第二天一大早,乐景让保镖提着装有二十万现金的箱子,找到了北平最大的粮商,开门见山说要买粮食。
粮食贩子名叫黄庆,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据说他祖籍东北,在东北有千亩良田,同时他在其他产粮大省也有田产。他也是造成土地兼并的罪魁祸首之一,每次天灾战乱,都是像他这样的粮商大发横财的好机会。
黄庆长的白白胖胖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壁画上的弥勒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大善人。
谢家大少爷的名头黄庆那是如雷贯耳,见到他来拜访他还有点惊讶,听到他要买粮,心里立刻活络开来了。
谢家是得到了什么风声?
北伐军上个月刚接管了北京,这是又要打东北了?也是,东北王刚被日本人炸死,少帅年轻不顶事,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要开多少钱?是不是要便宜一点给新政府示好?
做完这笔生意日后要是有个万一他会不会被清算?他是不是该去租界避避风头?
黄庆心中翻滚着种种计较,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热情问道:“不知道谢先生想要多少粮食?”
乐景说:“越多越好。你能找到的粮食我都要了。”
黄庆越发肯定这就是军粮,看来他没有猜错,他不动声色问道:“谢先生要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乐景倒是没想藏着掖着,因为他接下来做的事根本藏不住。
他言简意赅回应,“赈灾。”
于是黄庆满脑子的阴谋算计就这样卡了壳,他瞪大了眼睛,有那么几秒找不到了舌头,“赈灾?哪里的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