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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茶碗,再看同桌闲汉也是一副愤怒的表情,就好奇问道:“小鬼子这是又干啥烂怂事了?”
闲汉:“你没看报纸吗?”
刘哥尴尬的笑了笑,“咱就是个文盲大老粗,哪里看得懂报纸哦。”
“谢听澜谢先生去美国,公开了日本在东北进行人体实验的罪证。”闲汉眼角竟然出现了泪光,再开口,声音都哽咽到喑哑了,“畜生,那些畜生,在东北拿中国人做人体实验……他们用刀活生生刨开孕妇的肚子取出婴儿,为了取乐把人活活烧死,还……还举办杀人竞赛,比赛谁能杀更多人……”
刘哥还不待为终于听到谢先生的消息而惊喜,就被闲汉话中的血腥残忍而骇到变了脸色,稍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大吐特吐。
如果是平时,有人这么吐在店里掌柜的早就骂开了。可是现在掌柜却温和的亲自倒了杯茶捧给他,“快送一送。”
他叹了口气,面容也浮现凄惶之色,“俺老家就是哈尔滨的,当初东北沦陷,俺带着婆娘和孩子逃到了北平,俺兄弟没逃出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闭上眼睛,两道清泪蜿蜒而下,不敢再想那个可怕的猜测。
现在,他甚至宁愿兄弟死掉,也不愿意他陷入那个魔窟生不如死。
街上的you行学生们经过茶馆,呼嚎声骤然变大:
“对日宣战!我们要为同胞报仇雪恨!”
“救救同胞,救救同胞!”
“谢先生身先士卒急公好义,我辈也绝不能贪生怕死,也当一起雄起!”
“东北若亡,则华夏不存!他要战,那便战!”
“这华夏是华夏人的华夏!小日本欺人太甚!”
一米之隔的茶馆,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刘哥终于止住了呕吐,然后他愤恨的摔了茶碗,清脆的瓷碎音在茶馆里响亮如雷鸣,他站了起来,大吼一声,“老子去也!”
说罢,他竟也不管自己的黄包车,也冲进了you行队伍,学着学生振臂高呼起来。
掌柜默默捋下袖子,“各位客官,小老儿暂且歇业,今儿的茶就当我请了,劳烦你们另寻他处。”
便有闲汉朗声问道:“老丈何去?”
掌柜:“自然是去奔走呼嚎。”
“如此甚好,同去,同去。”
“在下也去!”
“还有某!”
未几,满满当当的茶馆就倾囊而出加入了学生的抗议you行队伍中来。
学生们举着白底黑字横幅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加入他们。
工人、农民、货郎、商人、挑粪工、教师、武馆打手………全北平的三百六十行似乎都能在这个盛大的队伍里找到身影,一滴滴水汇聚在一起,汇成江河,聚成大海,澎湃成华夏千年不朽的气节和意念。
白松芳驼着背,行走在队伍里,明明是应该含饴弄孙的年纪,此时他却像二十岁的年轻人那样热血上头,愤懑不平。这种愤懑不平贯穿他这五十几年的人生中,中国一日不太平,他心中的怒火就一日无法平息。
他望着街边陆陆续续关掉的商店,注目着周围男女老少愤怒的脸庞,记忆恍惚,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那年五四的火炬。
五四之火已经燃烧了18年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火会代代传承,将一直燃烧下去,直到熬干最后一个中国人的血。
中华不灭,赤焰不熄。
他仰起头,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声嘶力竭喊道:“中国要亡了,同胞们起来啊!”
“我华夏千年之邦,怎能毁于弹丸倭寇之手?!”
……
谢知涯刚跨进大门,就被闻讯而来的妻子温蔓蓉堵了个正着。
“澜儿怎么样了?总统怎么说?”
谢知涯苦笑着摆摆手,“先进去说。”
进了正堂,母亲四平八稳高坐主座,见儿子进来,这份镇定也破了功,露出几分焦急起来。
迎上母亲探问的目光,谢知涯苦笑一声,默默放了个大雷,“我明天就向总统请辞。”
温蔓蓉吓了一跳,黎春花目光却露出一丝了然,“总统还是不敢打?”
谢知涯思绪重新回忆起一小时前的经历。
他跪在地上涕泪交加,可是总统给予他的只有一阵漫长的沉默。
“知涯,你起来吧。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还需要从长计议。”
谢知涯的心就彻底凉了下来。
他梗着脖子,红着眼睛,不死心的喊道:“这是我儿冒死传来的情报!这事已经让日军陷入了不义之地,正是我们宣战的大好时机……”
“ 你儿子是共党!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多年的老部下,老子早就办了你!你知道现在日本人多少次向我施压要交出你吗? ”
谢知涯结束回忆,扯了扯嘴角,还有心情安慰焦虑的妻子:“没事,我就算不当官了,也能养活全家。”
温蔓蓉瞪了他一眼,“ 谁担心这个!”她眉头紧紧揪在一起,眨眼间掉落几滴泪,“我是担心澜儿。现在还没有澜儿的消息吗?”
谢知涯心里如妻子一般担忧儿子的安危,只是眼下他必须装出没事人一样安慰妻子,“没有,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澜儿做事你还不知道,一向谋定而后发。他既然已经选择穷图匕现,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的,现在指不定在哪里躲着呢,你就别为他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