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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泰然自若、众目睽睽之下同他表忠心,可是李景淮心中却还是不悦。
随着他从思绪中抽丝剥茧,他想明白了。
是了。
那张挂名录上,沈知仪分明写得是‘请离’。
短短数日,哪来的忠心?
大风吹来得也不及她变心得快。
可看着沈离枝点漆一样的瞳仁,纯稚无邪,就像是从山灵水境突坠红尘,还未染纤尘。
“沈知仪,你忠我为主,当真出自本心?”李景淮手撑在腮边,目光梭巡在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之上,一寸寸在探究。
沈离枝颔首,认真回道,“是真的。”
李景淮牵唇一笑,琥珀色的瞳仁微微漾开一抹异色,音色一如寻常的随意,“后日卢司言大婚,你替孤去道个喜。”
沈离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疑惑,像是不相信他会忽然就热心于卢司言的婚事。
李景淮伸手屈指,随手从几案上拿起一把竹骨扇。
他顺手递出,扇骨一指,就宛若一把利剑指在沈离枝咽喉。
沈离枝被迫抬起的下颚,因为这柄突如其来的扇骨而不能放下,保持着仰起的姿态,睁目一动不动。
像极了乖顺听话,逆来顺受的模样。
打磨细滑的竹扇顶端弧度隆起,顺着雪颈的弧度自上而下滑动,冰凉的触感带来丝丝麻痒。
最后落在她锁骨之间,天突穴的位置点了点。
力道不重也不轻,但是能听到扇骨敲在骨头上的轻响,闷闷的。
“顺道,让他们早日把族谱给孤交上来。”
第25章 贺礼 故意将她置于如此境地
沈离枝没能如约给六公主送花,免不了惹来了上头的训责。
不过她身上还压着另一桩紧要的事,而且还是太子亲自吩咐,不容有误。
徐少理只能转派其他人前往,自然这人承六公主的怒火,回来就委屈地大哭了一回。
沈离枝心中愧疚,前去安慰。
好在那名女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知道这事也怨不得沈离枝,都是那六公主娇蛮霸道,谁撞上都是倒大霉。
而沈离枝自己身上那差事才是最最难办。
东宫里谁不知道卢司言嫁进严家,就是进了火坑。
而严家的倾倒覆灭皆是太子执意所为,沈离枝在这个关头顶着太子的名目前去道喜。
不就是给人添堵的吗?
不必想,也会遭到各方明里暗里的刁难,这些人远比一个六公主难办多了。
沈离枝哭笑不得,本去安慰人的,反被那名女官拉着手宽慰了许久,像是她去一次回来就会羞愧地甩一条白绫把自己吊死一样。
沈离枝又去找了一次杨左侍。
杨左侍虽然也有心劝太子,但是在严家这件事上她只叹气摇头,说道兹事体大。
原是严家本家的子弟承了连云十三洲的护堤工程,户部从国库里调了三百万两白银用以用工、材料和维护。
一场暴雨突如其来,被修固后的河堤却没能抗住计算过的水量,决堤了。
大水瞬间席卷了数十个城镇,祸害了上万百姓。
此事调查了两个月,就连太子都冒着危险去过一次连云十三洲。
紧接着严家被就地圈禁,同严家有关联的重要人物全部受到牵连,然这些人不过是其背后势力的马前卒,几枚无用的弃子。
既已是弃子,李景淮索性全毁了。
他要敲山震虎,绝人后路。
沈离枝叹了口气,在离开的时候特意去看了那株芍药,惊喜地发现芍药的绿叶下,那被她损坏了的蛛网已经被修补好了。
看着那一片小小的白色蛛网,沈离枝觉得心情缓和了许多。
虽人生总会有意外,但也要像这只蜘蛛一样,继续努力。
活下去。
翌日傍晚,沈离枝在东宫的西门见到了她出行的全套仪仗。
红翎羽,黄酸木,一匹膘肥的胭脂马外加一个矮小瘦弱的老太监。
老太监弓背勾腰,一张老脸看起来有六七十岁,但是沈离枝曾亲眼见他用马鞭轻而易举卷起一个七八岁大、险些卷入车轮底下的孩子,有这样敏捷的身手必然不会是个普通的老太监。
沈离枝坐上马车,用指尖摩挲着太子派人送来装着‘贺礼’的木盒子,目光落在门帘后老太监模糊的背影上。
该不会是太子好心,怕她进了严府就不能全须全尾地离开吧?
“沈大人您坐好嘞!”
沈离枝回过神,隔着门帘柔声应道:“劳烦黄公公了。”
车轱辘转动,碾在石板,发出持续的声响。
沈离枝挑起窗帘看向一侧高耸的东宫外墙,院墙很长,仿佛是无限延展在道路的尽头。
晚风把墙外的栀子树吹得暗香浮动。
香气萦鼻,直到行出很远也似乎能闻到那股清香。
又过了一阵,那股花香被浓烈的炮竹硝烟所掩盖,沈离枝抬起袖子捂住口鼻,只听外面黄公公吆喝一声‘大人到了’。
沈离枝才移目望向窗外的朱门彤柱,严府匾额两旁挂着两串红亮亮的灯笼,里面已经亮起了烛火。
她抱起木盒子,提起裙摆从马凳上踩下来,严府大门敞开着,门外意外的冷清。
一点也不像是大婚热闹的模样,不过沈离枝随即一想,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