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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告退。”
李景淮坐在床边,盯着她的发顶,迟迟没有开口准许她告退。
沈离枝便头也不抬,一直叩在地上。
拨弄的水声、盆皿瓷器的轻响,她只能依靠这些声音来判断太子洗漱的过程到了哪一步。
听常喜公公讲过,太子光起塌的就有十二名宫人伺候,净手净面就要过五道水,每道水里的讲究还各不一样,除此之外漱口的水和青盐都是要有人试过,就如同他入口的每样东西必然都是小心谨慎的。
沈离枝这一跪就跪了一顿饭的时间,只听见宫人们的脚步声又渐行渐远,一切声响趋于平静,只剩下衣料簌簌的声音还未绝。
“你下去,让她来。”
一个尖细的嗓音回着太子,“是。”
脚步声一直走到沈离枝身前才停歇,沈离枝才惊悟,太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
“沈大人,殿下叫你呢。”
沈离枝闻声就起腰抬脸,这小太监还是头一回见着沈大人,一见之下,不由屏了屏息,心中不由想过,难怪常喜公公会看重她。
这位沈大人的脸可真像沈大姑娘。
再看第二眼,可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暖风拂面,又春雨润泽。
常喜公公就说这位沈大人是一个温柔美人,果是老辣姜,看人精准,总结到位。
面对这样的人儿,说话重一点,都感觉就是在冒犯。
“沈大人您小心着重。”小太监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一声,才把带有玉扣的玄带交到她手上。
一入手确实出乎意料的沉,多亏小太监提醒了一声,沈离枝感激地道了谢,小太监便对她一颔首,抱起太子换下的寝衣下去了。
沈离枝捧起这条精致的腰带,视线一转,在百福咏鹤紫檀木屏风前,正当着衣服架子的太子长身玉立,像是玉雕雪塑成的人,自带着满身的风华气度。
宫人已经将他一层层穿裹好,杏白色的长衫淡去了他锋利的五官,明挑滚边银线像是月辉在他的襟口压住他里面更浅一色的中衣,光看那交领处的层次就知道他这一身穿得颇为正式。
衣服架子似不满她的拖拉,偏头对她扫了一眼,此刻他好像心情好了一些,状似耐心地垂询:“是要孤自己走过来?”
沈离枝岂敢。
“奴婢这就来。”她不敢再耽搁,捧起腰带移步往他身边走,边走边在回想常喜公公对她的提点。
其中有一条行进时不能越过太子,站立时不可以立于其后。
那更衣时?
沈离枝步伐不敢太慢,本来也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也不够她再细思熟虑。
李景淮刚伸开双臂,冷不丁余光就看见身前多了一人。
沈离枝也伸着胳膊,一手提着他的玉带,正与他交臂挨着,似乎是想把腰带穿过他的腰。
可是,因为站的地方离李景淮的身体还有一步的距离,她的手显然就不太够用。
沈离枝也发现了这点,她个子不算高,刚到李景淮的肩,身高的局限让她的手臂也不过就这么长。
而腰带是前扣的,所以必然是先要把腰带穿过他的腰,才能在前方系上。
只是,这第一步就把沈离枝难住了。
她不往前一步,手是绝不可能穿过太子的腰,可是若往前一步,那势必就会变成双手环抱着太子的腰。
这合适吗?
头顶上的发丝被气息拂动,有些发痒,沈离枝微微抬眼。
入目就是李景淮精雕细琢的下颚,白玉无瑕,还带着水润过的细腻,看起来比寻常女子都还要精致。
“沈知律,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殿下,给殿下系腰带。”沈离枝又后退了一步,这才得以将李景淮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
睡足后,李景淮的脸色没有疲色,越发显出锐利,像是被磅礴大雨洗过的天空,再也没有能遮住烈日光芒的尘埃。
他冷眸一压,周边的空气都要比别的地方凉快。
但是沈离枝却觉得太子殿下,好像也没有多生气。
莫非她做的并无错?
沈离枝在沈府时,虽也是过着衣来伸手的日子,可是毕竟抚州知府的府上规矩哪有东宫的多且严格。
所以沈离枝也不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去伺候太子穿衣。
只能一步步从太子的语气、神色去揣测。
李景淮默不作声,便被她当作了默许。
她刚刚两步拉开的那点距离又重新填上,而且还要比之更近一步,近到像是她两手就要亲昵地环了上去。
李景淮的下颚突然就被柔软的云髻擦过,怀里蓦然像是被人生生挤了进来,虽没有实实地挨上,可是与他迥然不同的气息还是扑了他满怀。
他眼睛睁开,一声放肆压在了舌尖,却消散在腰间上突如其来的触感。
沈离枝提着腰带一阵摸索,玉带沉重,她单手提着也觉得费劲,两只手却又不好同时用力,忙得是心无旁骛,也没顾得上妥不妥当。
既然小太监也是这样伺候太子系腰带的,她也行。
李景淮喉咙有些干,润喉的那杯清露好像已经解不了他的渴。
梦醒后不该再记起的画面卷土重现,他慢慢自沈离枝身后抬起一手。
“殿下呀,可真真气死老奴了!那陆提司可真是不识抬举,三番五次……”常喜老鼠一样走路无声,一拐过弯来就忍不住倒豆子一样的吐着苦水,然而眼前的一幕让他脚底险些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