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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屏幕上的人——再多看一眼,就会让他彻底失去控制。
*
离开射击场的时候,松虞远远地看到了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穿西装,肩膀很宽,背影高而瘦,莫名地眼熟。但是实在隔得太远,她看不清。
“松松,你在看什么?”父亲在身后问道。
她匆匆道:“没什么。”转身踏上了飞行器。
还不忘在心里嘲笑自己:最近真是魔怔了,竟然看谁都以为是池晏。
回家之后,松虞又百无聊赖地静养了几天。
直到有一天,她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父亲平静地对她说:“你有客人来了。”
她一怔。
打开门,张喆站在外面。
对方十分紧张地对她做了个口型;你爸爸让我来的。
下意识地转过头——
她看到那半佝偻的背影,静悄悄地走进卧室里,关上门。
阳光落在他斑驳的头发上,耀眼的银色。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这是父亲所能为她做的,最大的妥协。
不知为何,眼眶微微一红。
这之后,他们按部就班地恢复工作,完成了这部电影最后几场需要补拍的戏。
贫民窟是没有办法进去了。事故之后,这个原本隐蔽的灰色地带,就被彻底封锁了起来。
甚至没有人真正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没有官员试图对此事做出解释,也没什么人向他们问责。连向来嗅觉最敏锐的媒体,都罕见地三缄其口。
他们就近找了个摄影棚,花了几天时间,把景搭起来,将原来的人叫回来补拍。大多数人见到松虞的时候,还是很惊讶:没想到她会恢复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她会这样精神抖擞。
进度比预想中要快很多。正式杀青的那天,张喆在附近订了餐厅,还将早已杀青的人也都叫了回来。
拉开包厢门的一瞬间,松虞深吸一口气,或许她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然而视线只触及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尤应梦和江左。
除此之外,桌子的大半部分都空空落落。
她的心在一瞬间陷落下去。
像是被潮水卷上来的离海的贝壳,被柔软的沙子,深深地埋起来。
当然,松虞在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径自微笑。
“咦?chase老师呢?”
身边不知道是谁这样问道,女孩子怯生生的声音。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又抿住了唇,甚至疑心是自己将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好在并不是她,只是池晏从前在组里的小迷妹之一。
张喆很自然地说:“哦,老师他太忙了,就不过来了。不过他给大家带了礼物,一会儿就托助理送过来。”
松虞不动声色地听着,什么都没有说,但这顿饭吃得她心神不宁,总是疑心中途会有人走进来。
可惜谁都没有来,只有一拨又一拨的人过来敬酒。好在顾虑到她大病初愈,没有人敢闹得太过分。
离席的时候,她才发现门外排起了长龙——原来是制片人的助理们,索性搭了个台子,请所有人过去领伴手礼。
松虞远远地看到,从重围里杀出来的人,手捧着精致的礼盒,满面红光,可想而知他们的制片人出手还是一贯地阔绰。
她站在阴影里,望着远处的喧嚣,眼神晦暗。
明明已经被填饱的胃,却再一次地感到某种空洞的灼烧。
松虞莫名地想起有一次池晏的人也曾经来剧组送宵夜,其他人都是山珍海味,而她却得到了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砂锅粥。而这一刻,她又开始真切地怀念那种味道。
奇怪很多时候,人会记挂的,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渐渐明白,出于某种原因,池晏正在回避自己。
早在住院后期,松虞就尝试过给他发消息,但永远都是石沉大海。而之后,当她重新回到摄影棚,他也从未出现过。有事找他,出来回话的永远都是电影公司的职员——甚至不是他的那帮亲信手下。
直到这时候,松虞才突然意识到,原来除了那个死寂的号码,自己根本就没有别的方式可以直接联系上他。
从前这个男人可以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生活,而这一刻他像幽灵般褪去,也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否很荒谬?在这样一个四通八达的信息时代,明明所有人都是透明的。只需要一串代码,几个数字,就能够彻查一个人的一生。但人和人的关系还是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她转身打算离去,但尤应梦突然走了过来。
“不去领礼品吗?”她笑着问道。
松虞:“算了,何必凑这个热闹。”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共同往外走。直到打算各自告别的时候,尤应梦终于露出迟疑的神情:“松虞,你……最近真的还好吗?”
松虞扯了扯唇:“当然,我都回来工作好久了,为什么要这样问?”
尤应梦想:因为我看到你是怎样站在人群背后发呆。
而我也最清楚,假如一个人想要拼命地借工作来逃避生活的伤痛,会是什么样子。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盈盈道:“就是看你一天到晚只顾着工作,才会这样问你。既然现在电影都拍完了,要不要抽空一起去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