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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梁苏微微动容, 轻轻唤了一声。
“好孩子。”梁秋唐眼眶微红,叹了口气, “你母亲离开我去读大学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可惜后来一失散就是许多年,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梁苏乖巧的靠在车窗上,红旗轿车微微启动,平稳的往和平饭店驶去。坐在副驾驶的梁青回过头来, 为梁秋唐递上写着英文标识的药瓶和保温杯,梁秋唐熟练的吃了三粒胶囊,又喝下几口水。
“苏苏,这些年你受苦了。”梁青嗓中带着哽咽,“听说大陆生活条件不好,前些年又在搞运动,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
“苏苏很坚强的,这么多苦都迈过去了,今后一定有出息。”梁秋唐慈爱的目光落在梁苏柔美白皙的脸颊上, “我听说大陆考大学是百里挑一,何况渝城政法这样还算有名的学校, 我就在想苏苏一定非常努力和聪明。在加拿大读书就容易多了,你大舅家的表弟天天打冰球游泳,花了十几万加币上私立学校也念了滑铁卢大学,国际排名还不错的。”
“国内的高中抓的紧些, 高考虽然难,但努力读书还是有收获的。”梁苏微微垂下眼睑, 温和地说。她平日里已经完全习惯这个时代的生活,只是面对着风烛残年的老人,她说谎话也开不了口,只得沉默的静坐着。
好在梁青是个健谈的生意人,以为梁苏只是害羞,就顾自打开话匣子,“苏苏,你在渝城政法学哪个专业?吃住都还习惯吗,如果觉得不舒服跟大舅说,大舅去侨联找人把你转到北京,我们现在都是统战对象,这点要求政府还答是会应的。”
“还行,都不错。我的专业是法律,也算渝城政法的核心专业了,教授资历深,很多都有丰富的实务经验。”
“那就好,那就好。”梁秋唐听的眉开眼笑,“在加拿大,只有最聪明的人才会去念医学和法律,律师工作累,但收入高,社会地位也高。所以法学院学费特贵,很多人考上了都去贷款来读。”
梁苏眼前浮现出路教授在成都看守所的会见室里被警察呵斥的模样,“律师地位高?”她不由自主的摇摇头,“我没有觉得。”
“在加拿大,律师地位特高,其实整个北美都是这样。”梁青热情洋溢的介绍,“加拿大的很多总统和议员都是律师出身,隔壁的美国更是,所以学法律被认为是最光明的前途。在大学里,有很多姑娘都喜欢去法学院找男朋友。”
这时司机车速减慢,缓缓停在一栋富丽堂皇的宾馆楼下。梁青抢先一步下车,替梁苏打开车门,风度翩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训练有素的司机早已绕道轿车另一侧,殷勤的扶着梁秋唐下了车,梁苏这才发现外公身形修长,再加上轮廓分明的五官,年轻的时候肯定英俊非凡,只是在车上一直坐着没察觉罢了。
要强的梁秋唐不等人扶,拄着拐杖往大厅走去。梁苏便放慢脚步静静跟在后面。梁青走到梁苏身边,递给她一张灰绿色房卡,“我们都住在十六楼,你这是单人间,里面的电话和空调可以随便用,退房时前台统一从我账上划。你先洗个澡休息下,晚饭的时候会有服务生来叫你。”
“谢谢大舅。”梁苏接过房卡,跟着梁秋唐父子走进电梯。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房门,被里面的陈设惊呆了。如果不是一直提醒自己还在八十年代,她简直会以为自己又穿回了二十一世纪。地上铺着古朴华丽的波斯羊毛地毯,黄花梨木梳妆台上天青色花瓶里的香水百合发出清新的气息,落地窗前的白纱窗帘上,两只手工绣成的丹顶鹤展翅欲飞。宽敞的双人床对面是一台三十二寸熊猫牌大彩电,墙壁上还悬挂着壁挂式空调。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她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她打开顶灯,愉快的扑到大床上打了个滚儿。正准备冲到浴室里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忽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梁苏扑过去接了,话筒中传来前台小姐甜美的嗓音:“梁小姐,有一位于先生想要找您,说您的东西落在他那儿了。”
梁苏略一沉吟,”好,请他到我住的1666房间来。”
过了五六十秒,门口传来悦耳的门铃声。梁苏打开门,于鹤立一脸坏笑的站在门口,手中还提着一个纯黑的旅行包,正是下飞机时帮她拎的那个。
“不请我进来喝杯咖啡?”于鹤立痞痞的挑挑眉毛,“我可听说和平饭店为了招待外宾,每间客房都配有咖啡机呢。”
梁苏红着脸让于鹤立进房。于鹤立熟练的从零食柜前取过两包咖啡,倒入咖啡机中操作起来。又转过头轻声问她需要加多少奶和糖。
两人端着醇香浓郁的现磨咖啡,坐在窗前悠闲的看着楼下的行人和车辆。这年头的北京城还没被尘霾笼罩,瓦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宽阔的马路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只是经济发展所限,马路上行驶的小轿车很少,人们多半以自行车作为代步工具。
“与从未谋面的家人相认,你还习惯吗?”于鹤立放下咖啡杯,意犹未尽舔了舔嘴。
“说实话,挺陌生的,但感觉他们都不是坏人。”梁苏缩在靠椅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挺不习惯的,毕竟之前没见过,生活方式差异也大。”
“至少他们能住和平饭店,还是贵宾楼。”于鹤立玩味的看了梁苏一眼,“不远万里回来认亲,证明你对他们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