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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熟练开车的于鹤立,林主任觉得有点意难平。这孩子从形象到人际关系哪儿都好,偏偏是个无心仕途的主儿。虽然于鹤立也凑热闹当了学生干部,可日久天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拓展开朋友圈子之后就做起了收音机生意。后来又跟隔壁专业的漂亮师妹开始谈恋爱。这期间他也曾委婉的提醒过于鹤立注意影响,没想到于鹤立呵呵的微笑点头,转眼又做好饭去图书馆接女孩儿回公寓打牙祭。这模样不像是大大咧咧的北方汉子,倒像是川渝以疼老婆闻名的耙耳朵贤惠丈夫。
于鹤立降了车速,缓缓拐进旁边一条狭窄的岔路,把车稳稳地停在了加油站的喷枪前。一个瘦小黝黑的工作人员从旁边的铁棚里搓着手走出,拿起喷枪就要加油。
林主任闻不惯刺鼻的汽油味儿,不禁缩了缩脖子迎着冷风朝旁边走去。这条路从市内路直通机场,他也只在唯一一次搭飞机去上海学习的时候走过。
于鹤立看着工作人员加好了油,又去内部的小卖部里买了几瓶水。忽然他闻到浓郁的酱油香从角落传来,寻着味儿走过去,发现货架后头藏着一只不起眼的小煤炉,上面正咕嘟咕嘟的蹲着茶叶蛋。
于鹤立想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如果飞机稍稍晚点,人肯定会特别受罪。于是买了几个茶叶蛋拎在手里,找到正在路旁发呆的林主任,递过去一个热气腾腾的茶鸡蛋。
林主任眯眼看着在寒风中散发着香味儿的茶叶蛋,三下五除二剥去壳咬了一口。“这东西好,管饱还不要粮票。”
“我买了好几个,管够。”于鹤立吃完一个茶叶蛋,回到车旁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上去理了理安全带,“别看荒山野岭的,卖的还不算贵。我估计是从当地村民那里偷着收的,连锅都藏在货柜后头生怕被别人发现,农家鸡农家蛋,吃着也可口。”
“唉。现在时代好,尽管卖鸡蛋还得鬼鬼祟祟的,国家总规没有严管。早在十年前,赶上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农民卖点自家鸡生的蛋、院子里的果树结的果子,都要被抓起来□□示众的。”林主任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窗外向后飞逝的景物。
头上不时传来飞机的轰鸣,透过薄薄的冬雾,远处已经能隐隐看见飞的很低的客机。“您急急忙忙到家里找我,宾馆已经预定好了么?”于鹤立想着父母经过了长途飞行,直接送到宾馆休息也不错,正好还能给自己腾出还原现场的时间。
“后勤早就打电话预定了,市中心的美渝宾馆。”林主任看了看手表,“美渝是涉外宾馆,条件相对比较好。”
“没事,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会结清全部房款。”于鹤立盘算着自己银行存折上的数字,心想就算住几天宾馆也对他的经济不会有大的影响。要尽快在短时间内安抚好二老,让他们心平气和的早日回北京,毕竟北方人只有冬季才吃火锅,赚季节性快钱需要抓紧时间。
庆幸今天航班没有厌恶,于鹤立和林主任只在候机楼出口处等了一小会儿,就看着一对风度翩翩的中年夫妇从接驳车中走了出来。于鹤立连忙迎上去,喊了声爸妈,又接过他们带着的大件行礼箱。
林主任连忙满脸堆笑着迎上去,于昭连忙伸出手和林主任握手,轻描淡写道:“叫我于同志就好,这次只是作为普通学生家长过来看儿子,别搞什么特殊化。”
夏琪琪也伸出手和林主任相握,她微笑着对林主任道谢,说这几年于鹤立进步很大,多亏学校里老师的教诲。
林主任在几年前在报纸上见过于昭讲话的照片,当时还跟办公室里的年轻女老师开过玩笑,说这个司长相貌如此出众,会不会是苏联混血儿。女老师仔仔细细将照片瞄了一遍,哀嚎为什么川渝地区的小伙儿长得清秀,可是不注重打扮,熬到了领导岗位上多半头秃脸皱,一副饱经风霜的操劳模样。
“为人民服务呗。”那时候林主任还只是普通教师,见缝插针跟女同事俏皮了一句。后来他发现自己这句话大错特错了,拨乱反正后,于昭的名字在报纸上屡屡出现。获得了优秀革命工作者称号,又成功升了职。
一路上林主任压住内心的兴奋,在副驾驶滔滔不绝的介绍着重庆的风土人情,美食美景。于昭虽然很多年前跟随领导在川渝地区视察过,可那种走马观花式的了解怎么比得上当地人细致入微的解说。于昭全神贯注的听着,有时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还要和蔼的问上一问。
夏琪琪看着丈夫不由自主一副听下属汇报的专注模样,默无声息翻了个大白眼。这次是她火急火燎的拉上于昭坐飞机来重庆的。于鹤立是家中幼子,也是于老将军最宠爱的孙子。本来于鹤立到重庆念大学她就不赞成,北京的好大学多,还离家近,周末可以回家打打牙祭补充下营养,可比在千山万水之外放心多了。为这件事,夏琪琪当年和于鹤立僵持了好几日,就连于昭也束手无策。后来还是于鹤立冠冕堂皇的说自己想亲眼见识下国家三线建设的成功,又提出按她的意思报考政治系,她这才不情不愿的勉强退步。
这次于鹤立说因为实习单位值班人手紧,要留在重庆过年,夏琪琪就心生疑惑。她一个发小的哥哥就在重庆政府里任职,经常说四川人天生就会享受生活,机关里的节奏相比北京也慢慢悠悠的,末了还不忘学上一句:“巴适惨了。”现在国家风调雨顺,国际形势也一片大好,为什么重庆的政府忽然忙到连实习生放寒假都不能松懈?就这样带着层层狐疑,她辗转联系上那位发小的哥哥,于鹤立的谎话就此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