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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坐位细长身条之人,吊角丹凤眼酒楼,说话像捏着嗓子,慢悠悠地:“说要荔枝果儿,怎么给换了?”
伙计倒不惊慌, 微微颔首答话:“言仆射,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昨儿小的就遣人去府上赔罪,荔枝果今天没有,樱桃酒早就等着, 一样新鲜甜美,您尝尝看。”
那人低头挑着指尖哼了声, 后面三五个仆人立刻怒目而视,各个膀大腰圆, 一身煞气。
满脸横肉之人抢前几步,伸手就要推伙计,那少年也是眼尖动作快, 侧身一避,对方扑个空,差点摔个趔趄,顿时恼羞成怒,转身掏拳头砸过来。
喻潇一个箭步冲上去,扇子一挡,正打在他的手腕处,笑道:“哟,什么大事呢,还要在这种地方动手!”
那人腕部一酸,吃惊不已,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拦,扇子虽轻却也有些力道,定睛瞧见个俊俏公子巧笑嫣然,更是又羞又恼。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扯着嗓子吼道,正想还手,却被言仆射大声喊住:“住手!该死的下作东西,谁给你的胆量。”顺手就是个响亮耳光。
思淼适才听见是言仆射,因想起蕊奴的事并不想近前,没想到喻潇瞬间冲了过去,她也赶紧跑几步跟上,“你也太不小心,刚才要是被打了怎么办?”
“哎呀,你可是心疼我,要是被这个人打死了,有小娘子几滴泪,我也值了!”思淼被她气笑,只反复叮嘱再不可这样。
“怕什么,我是谁的妹妹!还能没点本事吗?”
她两个公然在那里你侬我侬,对面几个家仆面面相觑,不明就理,尤其是那个被掌嘴的奴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言仆射亲自动手打人,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言光耀走到近前,礼貌地陪笑,“郡主,刚才多有冒犯,可有什么闪失?”
喻潇并不正眼瞧他,“仆射,咱们是来寻乐,何苦惹事。”
“是,郡主说的是,仆人不懂事,我一定严厉惩罚,还请代问晏副使好。”
喻潇哼了声,算作回答。
她拉起思淼头也不回地走掉,径直来到望月亭,水果香茶早已摆好,亭子里还候着一排清秀的丫头。底下是个人造湖,水光粼粼,丝竹飘过水音儿又添雅致韵。
思淼笑着问:“怎么为了荔枝和樱桃都能吵起来?”她一脸天真,惹得女孩们忍不住抿嘴,伙计又问需要什么,喻潇摆摆手。
等他退下才咯咯笑道:“林小娘子果然是不谙世事,那些樱桃,荔枝,还有花和草可不是什么物件?”
“那是?”
喻潇喝口酒,眨眨眼,“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想?”
思淼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指代女孩子,随即又红脸问:“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喻潇捡起一串关外的水晶葡萄扔入嘴里,“咱们不需要美人作陪,可是能瞧瞧啊,再说又有帖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不来白不来。”
真是个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这里左不过是歌舞逗趣,能有什么意思。她寻思过会儿要找个借口溜走,可以去黄家药铺转一圈。
众多院落的中心有座高台,装饰着彩纱漫漫,木芙蓉花层层环绕,四周的庭院各有湖泊交相辉映,花瓣随风摇曳甚为绮丽。
不大会儿,有一众少女飘然而至,罗衣璀璨好似仙子降临,又有女孩簇拥位紫衣少女走上台。
两个少年放上琴台,摆好古琴。紫衣女孩落座,只是伸出芊芊素手调拨几下琴弦,琴声所到之处顷刻间鸦雀无声。她因围在芙蓉花中央,别人并不能看得真切,却都屏气凝神地侯着。
望月阁临近中心位置,思淼从高处能看个大概轮廓,女子身姿曼妙,约莫非常得年轻。
旁边的喻潇痴痴地笑,用手肘轻轻推她,指指下面,“这才是真正的芙蓉花,”附耳道:“林—诗—诗。”
林诗诗是既封蕊奴之后的京都第一角妓,她当然知道。只是不知这家掌柜是何来头,林诗诗可不好请。
思淼一脸诧异,喻潇又道:“她啊,才是芙蓉落的主人。”
“呀,这样有本事。”
喻潇并不吭声,用扇子柄指指左侧上边,捻起个雪花酥只管笑。
思淼抬头看去,才注意到最上方仍有一座大亭,外面俱是锦缎丝绸,还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牌匾上写着霜降亭,里面看不大清楚,像是位姿态翩翩的年轻公子。
喻潇所占之处是晏瑜然的位置,而此人的亭子比他还要高,可知地位非凡,才发现这芙蓉落里的客人均是非富则贵,更觉浑身不自在。
琴声传来,丝弦声如泉水叮咚,又如风吹松海更添幽深。
思淼完全不懂音律,竟也被慢慢吸引。一曲高山流水觅知音,曲调浑圆大气,意外地减少了风流之地的浓艳感,众人似乎回到太学的大堂上,演奏者也不是什么烟花女子,而是高雅风骨之师。
外面的喧闹声慢慢被宁静琴音褪去,芙蓉落内外一片沉静,其实远处听不大真切,不过偶尔几个音符掉落,也足以惊才绝艳。
曲毕,人们还沉寂在婉转的音色中,直到高亭处传出掌声,众人才伸出手喝彩,呼啦啦如大海碧浪汹涌。
思淼也激动地拍起手来,旁边的喻潇瞧她直乐。
林诗诗缓缓起身,娇俏地施礼致谢,面部轻轻抬起,向着最高处亭子里的人低眉垂眸,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