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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他能当师父?”安义不禁小声劝道:“我们又不曾见过他的身手,万一只是个虚张声势的骗子呢?”
他话音刚落,院落中的胡太监便冷哼了一声。他从头上拔下木簪,仿佛只是随手一扔,那木簪便精准无误的直入安义脚边的青石地面,宛若刀切豆腐一般,在青石板上凿出了蛛网般的裂纹。
安义顿时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了。桑高连忙道:“先生莫气,束修之事,自当勉力而为。”
他声音轻柔,听来舒心悦耳,胡太监也知安义的怀疑合乎常理,倒也没有再追究,只是淡淡道:“那你要知道,入我门下,需得签订生死契。今后我要打便打,要骂便骂,你不许有半句怨言。”
桑高想了想,恳切道:“打骂都可,只是命却不能给您。有人曾舍命救我,所以我已经决定,要将性命托付给那人了。”
想起当时若不是阿简冲锋在前,悍不畏死的反击,他们未必后来能够反杀,安义便不由得也点了点头——她豁出性命不要的保护他们,他们也只能性命相托,才能回报一二。
胡太监却摇了摇头:“那我收你有何用处?”
桑高沉默了下去,见状,安义忽然道:“不知道大太监您当年是怎么进的武备库?”
胡太监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安义也不退缩,继续道:“我听说武备库在巅峰时期,是天子最信任的亲军,不仅是心腹重宠,甚至有杰出的大太监,可以外出统率一军,为陛下征战四方。”
胡太监对于武备库当年的辉煌,自然比安义一个外人更清楚,但也更明白如今的武备库,在丞相的压制下,绝没有再起之机。既然如此,怀念过往又有什么好处?
他冷淡道:“那又如何?”
安义道:“您知道桑高说的,他所欠的女孩子是谁吗?”
“谁?”
“她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贴身侍女。”
闻言,胡太监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下意识便狂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小鬼,真是撒谎也不打草稿!两个御膳房的烧火小太监,也敢说自己认得陛下身边的贴身侍女?”
但他笑着笑着,见桑高和安义都平静的看着他,神色没有丝毫动摇,那嘲讽的笑声不自觉便慢慢敛住了。
胡太监顿时心生惊疑的想:难不成,这两人真的和陛下身边的人有所联系?
若是想的更深一点,或许,是陛下在努力向着后宫中,所有可能存在的保皇力量在接触?
这两个小太监,也许是打着拜师的名义,实际上是听从陛下的秘密指令,来与武备库重建联系的!
他不禁面无表情道:“你们真的认识陛下身边的人?”
安义毫不迟疑道:“是。”
胡太监沉默了下去。
到他这个年纪,热血差不多早已冷却,什么练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豪情意气,都在多年的冷遇中消磨殆尽了。见识到了几任帝王的身不由己,宛若浮萍般转眼消逝的命运,他早已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斗倒丞相的日子,如今思考的最多的,还是如何平安的过完这一辈子,以及尽可能的安排提携好几个后辈。
倒不是说他没有气节,对皇室不忠,只是实在看不见希望。
前几任皇帝要么就是根本没想到武备库,要么就是根本没能力联络到他,以至于他一直就是一个旁观者,既不能,也无力插手。
若是如今的皇帝陛下有这样的想法,又有这样的手段,虽然听说是位体弱多病的幼年女帝,但恐怕比前几任更加有能力。胡太监不禁有些心神摇曳的想,以他这把老骨头,没准还能活到皇帝陛下振臂一呼,他与几十精锐力挽狂澜的时候。
说到底,皇帝纵然弱势,却依然是大义所在,即便一时暗弱,也依然是大部分人下意识的选择。暗君与弱臣,就像是一捧围着灰烬的柴火,若灰烬自身不能复燃,柴火便只能继续沉默,但只要有火光闪现,柴火便随时愿意为之继续燃烧。
但……他终究不敢仅凭两个小太监的空口无凭,就交付身家性命。
过了好一会儿,那胡太监终于看向了桑高,也不说答不答应道:“今日子时,你不妨先来试试,看你究竟能不能熬住习武的辛苦。”
桑高当即拜道:“多谢师父!”
“先别忙着叫我师父,”胡太监却摇了摇手,“等你真的下定决心习武之后,我还要再考验你,等你通过了再喊不迟。”
……
“尉迟叔?”听见后门传来了敲门声,一位一袭道姑打扮,美丽惊人的女子打开门后,瞧见来人,有些惊讶的微微瞪大了眼睛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尉迟承成一袭黑衣,站在门外,他透过面具静静的凝视着女子,默然了很久后,才声音低哑的问道:“你养母可在?”
闻言,女子迟疑道:“他……”
她苦笑道:“他在,可是他未必愿意见你。”
这云天道观的观主,与尉迟承成、宋江城都颇有渊源,但也与如今的滇王太妃是至交好友,当年宋江城在朝堂上排除异己,因政见不合,不顾滇王对他有引荐之恩,将其驱赶出京,落藩至云滇那偏远荒蛮之地,滇王太妃随子就藩,却因身体娇弱,水土不服,很快就去世了。自那时起,云天道观的观主便几乎与宋江城和尉迟承成断了来往,为数不多的交流,也都是观主的养女宋如晦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