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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见过各种人间冷暖,大年三十也不会例外。
她刚从开水房拿着热水出来,就听见对面那个病房里传来家属惊慌失措的尖叫。
紧接着一群医生护士急急忙忙赶过来,一顿手忙脚乱的抢救,此起彼伏的哭声和监护器警报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医院里上演,可是在大年三十举家团圆的夜晚,却尤其显得瘆人和悲戚。
奚榆全身僵硬地站在开水房门口,热水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落在了地上。
她把自己和奚怀代入到了眼前的景象里,缓缓后退,直到后背整个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她靠着冰冷的墙,垂在身子两侧的手紧紧攥住衣角,然后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有些游离地看着眼前闪过的生离死别。
直到一道压迫性的身影突然遮蔽了眼前的画面,一双熟悉笔直修长的腿踩在她跟前的地面上,然后这双腿的主人蹲下身,松香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朝她铺天盖地而来。
第112章 哥哥抱抱你好不好?
“榆宝。”
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穿过沉沉迷雾的透彻冷感的琥珀。
奚榆听见声音,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撞入男人漆黑的眼眸。
他的眼睛深长,垂眸的模样像是敛尽了世间温柔,他不避不让地跟她对视着,温热的气息带着极强的侵略性,无孔不入地侵占了她的呼吸。
也不知道是被陆嘉辰突然的出现吓到,还是空气中血腥味太浓,奚榆跟他对视了几秒,忽然喉间发痒,哇地一声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一股脑吐了出来。
陆嘉辰连忙扶住她的身子,帮着她拍了拍后背。
奚榆吐完,整个人感觉轻松了一些,这才注意到陆嘉辰还攥着她的手臂。她怯怯地抽回自己的手,生怕自己刚刚的狼狈被他嫌弃。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陆嘉辰摸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嘴,撇头看了一眼对面病房中还在抢救的病人,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弯下腰,不容置疑地把她抱了起来,匆匆离开了这里。
奚榆窝在他温热的胸口,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干涸的唇瓣,磕磕巴巴地说,
“哥哥……我没事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陆嘉辰垂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大大的眼睛里噙着一层水雾,看样子刚刚被对面病房的抢救画面吓得不轻。
他一声不吭,直接把人抱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
今天本来不应该在医院,只是听说她今晚要在医院陪着奚怀,他忍不住过来看一眼,没想到就在住院部走廊看见了她惶恐地蹲在地上。
休息室里放了两张单人床,平时值夜班的医生偶尔会过来这里休息。
但是今天是大年三十,肿瘤科留守的医生不多,基本上不会有人过来。
陆嘉辰没有开灯,直接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给她倒了一杯水过来,然后轻声抚慰她道,
“今晚先在这儿将就一晚。”
奚榆胃里反酸,加上刚刚受了惊吓,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陆嘉辰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粗粝的指腹滑过她的额角,又顺着落在她的耳边,他蹲在她身前哄道,
“好乖。想吃点什么吗?哥哥去给你买?”
透着从门缝里漏进来的暗淡光线,背对着光的身影晦暗不清,可是男人的眉眼藏着不尽的柔和和宠溺,像是在轻哄着他的全世界。
奚榆的思绪整个都迟缓着,只是难受地缩起身子,疲惫地摇了摇头。
陆嘉辰于是帮着她脱下了外套放在椅子上,让她在床上躺了下来,扯过被子帮她盖上。
温热的大手隔着被套轻拍着她的后背,低沉的嗓音像是融化的春水缓缓流过干涸的河床,
“那就睡吧。醒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
奚榆原本以为自己有多坚强,每天陪着奚怀做放疗,还能嘻嘻哈哈地陪他斗几句嘴。
可是当她真正地面对生死离别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终究不过是个畏惧生死的凡夫俗子。
长大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双亲逐渐老去而无能为力。
奚榆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脑子里不断闪过小时候的画面。
蹒跚地学着走路,坐在父亲腿上牙牙学语,幼儿园入园第一天跟父母撕心裂肺的分别,和第一次背起书包去上学……
光影交错,小奚榆慢慢地在画面上,从一个小奶包长大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然后她蓦地回首才发现,父亲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双鬓发白。
小小的休息床上,她艰涩地翻转身子,梦境里开始出现奚怀患病之后的一幕幕。
她梦见奚怀拿到了检查结果,平静地和俞婧办理了离婚手续。
然后一个人抚养着还没完全长大的小奚榆,一边独自前往医院放疗化疗。
奚榆难受得想哭,可是在梦里却始终哭不出来。她只能沉默而难过地看着奚怀单薄的身子越来越瘦削,最后画面和现实重叠,成为了昨晚躺在床上睡熟的那个模样。
……
陆嘉辰一直坐在休息室旁边的椅子上,他双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着,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今夜月色并不明朗,窗边的帘子半遮着光,屋内的光影暧昧不清,似有不明情绪在空气中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