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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太皇太后身子猛地一抖,苍老的眼神抬起来,竟是惶惶然,“她……她若去了,我孙儿可怎么办啊?”
太皇太后的孙儿……可不是当今陛下?!
坐在下面的妃嫔们,离得远的只道太皇太后在悼念病逝的安婕妤,听得心中戚戚然;却唯有离得近的叶红烟和戚冰二人,听见了“德妃娘子”四个字,冷汗顿时涔涔而下。
太皇太后近日来愈加糊涂,竟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了旧事。鹊儿心中叫苦,只盼着陈留王赶紧过来截了这话头,然而太皇太后还在苦苦念叨:“她怎么会没了呢?这没病没灾的,她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谁要害她,谁要害我孙儿没了她的?”
太皇太后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竟似是又要睡着,鹊儿正要松口气,却愕然见她眼角渗出了泪水。
老人的泪水,似乎总是格外令人悲伤。
“我老啦。”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伸手去摸拐杖,鹊儿连忙给她递上,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将目瞪口呆的妃嫔们抛在了身后,“我老了,我再也……再也帮不上他了……”
即使不知道老人口中的“他”是谁,也足以听出这话语里迟暮的痛苦。
她看着那个孩子长大,看着他回了十六宅,看着他又回到大明宫。她看着他选妃、得子、理政、治国,她看着他得到了所爱的女人转瞬又失去,她看着他永远在幸与不幸中挣扎。可是她终究是老了,虽然她还想守护他,但她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老人闭了眼,沉沉地叹口气。鹊儿便听着这一声叹,已觉眼睛快要被泪水堵得发了酸。
“做皇帝的,从来都不会快活。”太皇太后喃喃道,“他怎么就不听话呢?这下可好,连慕知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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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妃嫔无趣地散了,叶红烟未到瀛洲门时,却恰见到高方进领着轮值的小宦官们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叶红烟停了步,高方进会意,挥挥手让身后的人退后去,挑挑眉道:“叶娘子早。”
叶红烟低声道:“颜德妃是怎么回事?”
她问得直接,却也问得含糊,高方进听得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颜德妃”是谁,一时惊愕:“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叶红烟笑笑,“可这在太皇太后的心里,却跟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地新鲜呢。”
高方进脑筋一转,小鼻子小眼都皱了起来,望向叶红烟时带了几分审度。可颜德妃的事关系重大,自己还真是不能不去跟义父禀报一番。
叶红烟抬眼掠了他一眼,笑意更深,“看来还真是件大事啊。”
高方进已恨不得将自己牙都咬断了,这女人,嗅觉不是一般地灵敏!只得道:“你看如何做?”
叶红烟道:“我也没什么想法,只是戚才人怀了身子,这眼见着就要升了吧?你看她是会生男啊还是生女啊?”
高方进顿了顿,“我明白了,我去同我阿耶说。”
“高小公公,”叶红烟忽然道,“我这也是报恩,才来同你提这个醒。我听闻殷家大公子出了事,昭信君那边火烧了眉毛,不管是谁做的,我都要先谢谢你。”
高方进微微一怔,旋即挂上笑容,“这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罢了……”笑容底里全是哑巴吃黄连的苦涩:张适的案子牵出来好几个朝中大员,可把他阿耶坑苦了,哪里知道阴差阳错地竟会帮了这妇人?
她当初说,她有一桩把柄尚捏在昭信君的手里;但这么久了,昭信君也没对她发难,可见这女人对两边都是虚与委蛇,从没想当真同谁合作的。
或许还真叫阿耶说准了,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女人,把皇帝的宠爱视为至上的法宝,以为靠上了皇帝就高枕无忧,却不晓得连皇帝都要靠他阿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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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琅走到瀛洲门外,略略停下了。
里头,正见到叶红烟和高方进在咬舌头。
高方进皮笑肉不笑地端详着叶红烟,冷不防忽冒出一句:“那颜德妃的事情,叶娘子究竟晓得几分了?”
叶红烟眉头一跳,强笑道:“我也就是一猜,怕是一分都猜不到呢。”
高方进满意地哼哼一声,“此事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颜德妃死了多少年了,如今就算圣人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这件事情,叶娘子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叶红烟笑道:“那是自然,我自然全听高公公的。”
高方进不再说话,径自从她身前走过去了。段云琅连忙侧身躲到了墙后,直到那几个宦官耀武扬威地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他才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愈跳愈快、愈跳愈快,血液狂躁地逆流,自己几乎再也控制不住。
☆、第103章
第103章——重门掩(二)
夜已深了,繁星之下,全身都裹在黑衣里的老宦官站在门口,安详地行礼:“殿下。”
“阿公来了。”段云琅本已迎上前来,脚步却又顿住,转头道,“请坐吧。”
“老奴已将袁贤后事打理好,请殿下放心。”刘嗣贞也不多话,进来关门便径自道。
“你选了谁?”
“张士昭。”
段云琅皱了皱眉,想及当初许贤妃一头热地给自己“选妃”,还不就是这个张士昭在背后捣鬼。刘嗣贞看他表情,已明了殿下看不惯那人,道:“会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