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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画忍不住冲口便道:“他怎么会看上你的?”
“嗯?”殷染应了一声,稍稍抬起了眼。微微挑起的眼角,平静的眼神却令殷画感觉好似一种挑衅:“你有什么好?我是不晓得你们如何认识的,但西内苑兵变的时候,他领着羽林军冲进少阳院救驾,就是为了救你吧?再加上麟德殿那一次,”说到自己设的那个失败的局,殷画的语气有些微妙,“你一直在给他惹麻烦,不是吗?你没有靠山,只有仇家,他让你在这时候抛头露面,不是要害你吧?”
殷染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许久,忽然笑了。
殷画反而呆住。
殷染今日妆面秾丽,这展颜一笑,便似漫天妙花纷纷而降,又似漫天星子光华流转,几乎夺去了殷画的呼吸。
殷染便这样安然地笑着,说道:“你一个人和五个人一同跪,就算是跪在前头,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饶是脸上脂粉厚厚一层,这一刻也没能掩住殷画异彩纷呈的表情。
她先是羞恼,再是愤怒,最后,却全成了无奈与悲哀。
那无奈与悲哀,是那么地真实,真实得令殷染都是一怔。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有些灵犀相通的地方,更何况她们是同父的姊妹。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膀,将她往身后一揽,而后,便是熟悉的笑谑声音:“我道你在同谁说话,原来是二嫂。上回二嫂给小王办的寿宴,小王还未及回请呢。”
☆、第156章
第156章——软肋
殷画最后只是苦笑了一下,便离开了。段云琅回过身,道:“你怎么在这儿躲着,叫我好找。”
还是一样的耍赖般的语气,却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大约是他的声音里有了一股力量,坚忍而沉默地跃动着,不依赖旁人、也不依赖她,自在地跃动着。殷染很奇怪自己过去竟没有发现。
她笑了,“你找我么?”
段云琅看着她的容颜,目光中有千万种情绪变幻了过去,最后归于微笑,“大宴马上开始了,赶紧的,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段云琅带她去见了程秉国、刘嗣贞和颜粲。
这几人过去也常来十六宅与段云琅议事,但每次来时,殷染都要躲进内室里去,从不与他们打照面。这一日,他们都在殿外一间不起眼的耳房里,段云琅牵了她进来,便对他们道:“就是她了。”
仿佛一个哑谜,而她就是那个谜面。
三个心腹表情各异,也不行礼,也不招呼,只是扫了她几眼。殷染不知道段云琅在做什么,抿紧了唇,段云琅却不避讳地搂紧她的肩,低沉的声音拂过她耳畔:“信我么?”
她没有回答。
他也不强求,笑笑便放开了她,“我还有事同几位商议,你先去吧。”
当五日之后,殷染终于发现段云琅“不见了”,她一遍遍回想段云琅这一时刻的笑容,她才终于发现那笑容底下的温柔和苦涩。
他问她:“信我么?”
那一日的大宴从开始到结束,她的位置靠后,始终没有再瞧见他。回到王宅已是夜半丑时,而他还没有回来,浑身疲累的殷染倒头便睡。她做了一个很悠长的梦,她梦见大明宫百草庭里的桂花开了,香气四溢,她也不再怕那桂花,因为少年就站在那枝叶繁茂的树下,站在满地金银嫩蕊之中,温柔而苦涩地朝她微笑。
两个人,一棵树。就这样站着,明明是很无聊,可她却愿意这般无聊到老。
待她终于从这梦中恋恋不舍地抽身而出,日头已过了晌午。而段云琅,还未归来。
***
元会终于散场,君君臣臣的面具扯下,几位最要紧的王公大臣在宣政殿里吵了一夜的军国大事。到了第二日午时,才终于放人回去。
刘垂文奉命钻进车厢里来,却见殿下正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愣住了。
殿下嗜棋好弈,知道的人不多。因为殿下说,喜欢的东西总会成为自己的软肋,所以轻易不能与人知晓。在刘垂文的记忆里,殿下已至少两三年没有碰过棋枰了。
马车还在前行,车中灯烛轻微摇晃,两个人的影子也在不断地摇晃。殿下还穿着元会上的冠服,修整一新的脸庞清秀俊逸,根本看不出昨晚熬了一宿。此刻他左手架在棋枰上撑着头,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了一枚白子,正在棋枰边缘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着,声音清脆有定。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张脸。就算他正举棋不定,也会给人一种压迫感,好像他不是在输赢间徘徊,而只是在赢多少的问题上作选择罢了。
刘垂文不敢打扰他,只垂手侍坐一旁,一边偷眼去瞄那棋局。原来黑子白子各有一条大龙,两两相扼,僵持不下,他自己也不懂,只觉都这样了,除了同归于尽还能怎么办?
段云琅盯着这珍珑看了很久,眼神很空,空如山中的雨,只在虚无的暮景下泛着冷光。最后,他在棋局的边角落了子。
而后左手紧跟一子。
接下来的对弈就快了许多,刘垂文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思路,只见那描龙的两袖来回拂过,最后——
他突然推了棋枰。
刘垂文目瞪口呆地看着黑白子哗啦啦掉到了车厢地上,好一阵溅珠碎玉的清冽声响!
“我要去一趟陕州。”段云琅的话音很平静。
刘垂文的舌头都要打结了:“陕、陕州?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