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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尼克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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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下扳机时, 子弹擦着她的脸颊没入更远处的海面,一道血印瞬息出现。
    “啊啊啊啊!”那名打扮隆重的贵妇尖声叫着, 摸到脸颊上的血迹, 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姜晨目光阴沉, “要么死,要么闭嘴!”
    面对着黑黢黢的伤口,她的尖叫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堵在喉咙里。明明没有哑, 却大气也不敢出。
    夜色无穷,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浪涛的声音,已不再是哄人入眠的摇篮曲, 而是从地狱里传来的索命之音。
    黑暗, 压抑。
    每个人都露出恐慌的表情, 拥挤着, 想要立刻赶上救生船。因为每在这艘梦幻之船上多待一秒, 他们的性命受到的威胁, 就多一分。
    姜晨看着面前一张张或麻木或恐慌的脸, 神色也是同样的冷漠。平日在人前高贵优雅的贵妇绅士们, 此刻还能淡定的,少之又少。他看到落下的救生船上有人扒住救生艇边缘跳了进去,掏出小刀割断绳索,那一瞬间, 姜晨指节已扣上了扳机,默多克看到了他的神色, 抬手扣下了姜晨腰侧要举起枪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能多活一条性命,就多活一条吧。这些救生艇在架上泰坦尼克时做过测试,它可以承受七十个大汉的重量,多一个,就多一个吧。
    姜晨微微垂眸,指尖扣在扳机上,没有再动。默多克警告性的朝空中放了两枪,人群安静了瞬间。
    面对着如此多人的目光,默多克的压力也相当大。他们寥寥几人,要挡住船上两千二百人,是如此困难。
    他何尝不想让每个人都能上救生艇,可是现在,救生船只有一半。那意味着,剩下的一半人只能听天由命。
    只能让头等舱的妇女儿童先得救,这也是迫于无奈。
    一片嘈杂,充斥着恐惧的巨轮之上,突然响起一阵优雅而欢快的小提琴声。
    姜晨望去,人流涌来之时,甲板上的一处空地,就变得分外明显。
    一片嘈杂,充斥着恐惧的巨轮之上,突然响起一阵优雅而欢快的小提琴声。演奏的是婚礼舞曲。
    四位演奏家拉着小提琴,将温柔动听的乐曲重新演奏,刺骨的凉风于他们而言,似乎与暖炉边的舞厅并无不同。
    他们压抑着自己的恐惧,而希望将平静带给他人。
    姜晨停顿了下,收回了枪。但即使欢乐的乐曲,也无法彻底平息人内心的害怕。
    泰坦尼克号已经开始缓缓下沉了。姜晨已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船体的倾斜。
    船尾是最先进水的,已经沉重到开始缓缓下坠了。此刻甲板已经要与水面平齐,冰冷的水蔓延过来。
    姜晨低头,借着船上还未熄灭的灯光,看了看手腕上的指针表。凌晨一点十三分二十一秒。
    距离与史密斯的谈话,已过去了两个小时十九分四十秒了。
    当船尾灌水之后,它的下沉速度比灌水之时,会快上至少两倍,史密斯给的数据相当准确。
    三个小时……
    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卡帕西亚号。
    谩骂声,安求救声,祈祷声,枪声,音乐声,在海风中混做一片,在耳畔变成嗡嗡嗡嗡毫无意义的乱响。
    姜晨这才觉得,原主的酒喝的太多,让他的思维变得有多么混乱。他没有在这种情况下给人一枪,可谓自控力不错了。
    默多克的枪冲着天空又响了几下,他微微转过身,偷偷往打空了的手枪中重装了几颗子弹。
    不知道这样的威吓,还能持续多久。默多克看到船尾渐渐倾斜的角度,暗自咬了咬牙。
    卡帕西亚,怎么还不到!快啊!继续这样下去,就真的要陷入彻底的混乱了!
    牧师站在一边,声音颤抖着,念叨着一些主啊,宽宥你的子民,放下尘世一切归于你的怀抱,我们的信仰让我们已得到永生,因此不希望我们占用不曾信仰主的人们,所需要的救生设备之类的话。
    信奉着新教的信徒就围在他身边,紧紧的依靠着牧师,好像这样,就足以得到生,得到救赎。
    杰克一直牵着萝丝的手,走过来,希望可以再次将她送上救生艇,百般劝告。姜晨完全无视两人的依依惜别,他手中拿着枪,冷漠地看着那些拥挤而来的,近乎疯狂的的乘。
    最后放下的救生艇,有两三个,被落入海中的人争抢之下掀翻了。
    人将死之时,是否都会变得如此狰狞?
    姜晨不知道。那一日的风暴比今夜平静的海面更加可怖。之后千年的黑暗比现在平静的海面更令人觉得无望。
    所以他死了。
    与人唯一不同的是,他最后真的又活了。虽然用着他人的身份。
    自始至终,姜晨没有看萝丝一眼,萝丝自然也压根不想看到卡尔。
    也许正是两看两相厌。
    姜晨再次举起枪时,默多克快了一步,嘭一声巨响,一个越过缆绳疯狂向前挤的人影倒在地上。
    甲板上瞬间死寂。
    死者的同伴慌张地扶起他,却已感受不到他的生气,对着默多克骂了一句,“混蛋!”
    默克多维持的平静终于有些变了,他看着那个被他亲手打死的人,脸色痛苦无比,精神濒临崩溃了。他负责泰坦尼克号的走向,可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自从确认泰坦尼克号避免不了沉没的命运,他就一直在压抑自己,他要保证尽可能多的妇孺存活,他要维持着两千人的秩序,为了减少灌水速度他关闭了下层货舱了门,间接害死了没能及时到达上层的底层工人。如今为了维持秩序,他开枪打死了原本还是泰坦尼克号的乘。
    他,他简直就是罪人。
    他的枪指着自己的头。
    众人看着他的动作,惶恐无比。
    姜晨冷静的说了一句,“若是你死了,谁来维持秩序?”
    这句话致使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姜晨举起了枪朝着拥挤的人群,神色平静无比。任谁都不会质疑他话语的真实性。“从现在起,有敢任意踏前一步者,死。”
    默克多颤抖着声音接了一句,“妇女儿童,上前。”
    他们自然不想,还没被淹死,就被一枪打死。安静了些。
    甲板小提琴声消失了一会,不再奏起欢快的乐曲。乐声,如此哀伤。
    船头已经彻底翘起来了。
    姜晨趔趄一下,开始站立不稳了,他一手稳住了栏杆。默克多也拉着拉杆,见姜晨还一副平静的表情笑了下,“怕吗?”
    “……”
    “你这人还不赖。”原本他还以为霍克力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还好,眼高于顶也有,绅士风度也不差。
    类似的称赞姜晨听过很多,紧着这一个不过的辱骂也不少,因此他并未去回答,“来了。”
    默克多和其他几位副手说着他的目光看去,相比较豪华的泰坦尼克号,那艘卡帕西亚号小的可怜。但是装下一千人,还是不成问题。
    剩下的一千人,也可以有救生艇维持着。
    等到了!等到了!
    卡帕西亚号绕到泰坦尼克号船头,默多克远远见到这艘船,已成死灰的目光又重新亮起来,吩咐周围其他人维护好秩序,自己重进已涌入流水的船舱,拉下了登船时所用的甲板通道,接上了卡帕西亚号放下的通道。
    两方只能相触,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固定通道了。
    即使救生船已经到了,但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泰坦尼克号沉的更快了。
    “所有乘,尽快在船头集合,转移到卡帕西亚号!”默多克大吼一声。正在维持秩序的二副三副也都看到了救援的卡帕西亚号,跟着默多克高声喊,“所有乘,请尽快前往船头集合!”
    听到支援的船只到了,不用多说,人流就开始朝船头疯狂涌去。
    靠近船头的人已经通过船上放下的阶梯离开了一部分,而从船尾涌来的人,却越来越多。
    泰坦尼克号的烟囱轰然砸下来,底下是陷在水中行动缓慢的人,巨大的水花扬起,那一片惊恐的尖叫声,歇了一半。另一半,也成为浪涛中可有可无的呻吟。
    船尾越沉越深,船头被压得不断翘起。
    两艘船之间的通道,摇摇晃晃,明显坚持不了多久了。
    姜晨:“让对面拉上缆绳,要是不想掉进海里,就先坚持一会吧。”
    默多克看着还余下的几百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一个人带着话过去,却没有人敢带着绳子再重新回来。
    姜晨指节微微泛白。
    默多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只好派了二副三副过去,泰坦尼克号上的货舱已经完全淹没了。在这些还浮在海面上的贵族们的上等舱中,却绝找不出任何缆绳来。
    海风萧瑟,毫无着力之处的海上,两艘船摇摇晃晃,他们反复带了四条缆绳跑来。再想过去,两方通道却已经彻底分散开来,默多克眼睁睁看着那条通道断掉,忍不住骂了一句,“shit!”
    此时因为船尾的沉没,船头彻底翘起,几乎与海面垂直。卡帕西亚号收到了远离的命令,以防被巨轮沉没时的漩涡卷入。
    一条绳上只挂了三四十人,在半空中摇晃过去。即便如此,默多克眼睁睁看着有人,特别傻的,全身撞了卡帕西亚号的船身一下,绳子上的黑影掉了几个,落进大海。剩下的,被卡帕西亚号的船员拉了上去。默多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句怒骂隐没在长长的叹息之中。
    他脱下了帽子,擦过额头,就是一把汗水。看到船上剩下的二百余人,心中一痛。
    这已是最大限度的减少牺牲了。这艘船沉没,不知道现在留在这里的还能存活几个。转头看到姜晨,目瞪口呆,“你怎么还在这里?”这家伙怎么没跟着绳子过去?
    姜晨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默多克指着海面,“过来。沉没之后就跳了。能跳的多远就跳多远。”
    近水面时,隐隐可以看见那道盘旋流转在船周围的漩涡。
    默多克勉强笑了下,似乎想让气氛更轻松一点,“那么先生,祝你好运。”
    他显然也决定要与史密斯船长一样,与泰坦尼克号共存亡了。
    姜晨跳了下去,水没过头顶的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
    救生衣让他重新浮了起来。而他屏气凝神的能力,学的很好。
    深夜的大西洋,令人觉得更加的刺骨。姜晨远离了沉船漩涡,浮出水面。味道怪异冰冷刺骨的海水呛进鼻腔时,残余不多的酒意散的一干二净。
    危机之时,人会下意识的将他人做垫脚石。姜晨都免不了不知被谁拉了两次下水,灌了许多咸水。
    最初的惊惶过后,人们借着救生衣的浮力飘起来,抓着海上四散的木屑。
    姜晨抹去了脸上的海水,睁开了眼睛咳了咳水,缓了缓刺痛的嗓子,找了块浮木趴着。原来整整齐齐梳到脑后的头发已经泡的看不出样子。
    海水浸没的半截身体,冻得麻木,不过一会,就变得无知无觉。
    他微微叹息了下,苍白的雾气随着呼吸散开。可见温度的冰冷。很久没有这样狼狈过。很久没有这样为生而拼命地挣扎。他以为生死对他而言已就是这般无趣。但想来,天地间最脆弱的人类要活着,却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那种无法呼吸,咸水侵入心肺的窒息感,连全身的骨头都被冰冷的寒意包围,一寸寸的失去知觉,那种感觉,又如何以言语描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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