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在何处
她只是慢慢点点头,走回自己的座位。
用一把柄部是银色骷髅的精美小钥匙打开带来的小木箱,从里面拿出几张纸,又抱出一台有两本词典那么大的仪器。
看上去很像一台打字机,就是人们还没发明电脑和打印机之前,不用机械原理推动的那种。
这种东西我只见到过图片。
它的机身主体是红棕色的木质结构,表面上隐约可见细密的金属色装饰纹路顺着结构的线条延展。很多部分都感觉到了岁月带来的磨损和褪色,但是它被擦拭的一尘不染,金属部分都闪亮闪亮的。
就像我印象中的机械打字机那样,圆圆的按键下面是l型的金属杆。
金属杆伸到本体内部看不到的地方,也就是出纸的那一段下方。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按键,每一个都没有我的指甲盖大。上面用浮雕的形式刻着某种看不懂的文字。
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字母式的文字呢,而且不是我们熟悉的字母,更像是某种象形符号。
“你感到很困惑。”她把仪器搁在面前。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满脑子都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事?’。”
我点点头。
“最开始的两天连想这些的余裕都没有。”
“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她把手肘搁在桌上,两只手夹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但是天蓝色的眼睛仍然望着我。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语速很慢。
“但是需要事先提醒的是,这个答案你肯定不会喜欢。”
“请告诉我吧。”
我整了整裙摆,直起腰。
我要一个答案,必须要。一切都稀里糊涂的状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不然我早晚会逼疯。
冒险者协会既然知道答案,听到答案前我不会走。
“你死了。”她把手从脸上拿开,看着我开口了。
“我很抱歉,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第九章
死了?
我不明白。
现在,难道我不是衣着整齐,正坐在这里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
我听得到窗外传来的清脆鸟鸣和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
桌子,整洁的墙壁。
坐在对面的接待人姐姐,好闻的香水味道从她的身上飘出。
死了?
她没有说下去,正看着我。
应该说点什么吗?
“我不明白——因为,那个死了什么的。”
“我感到很遗憾,虽然难以接受,但这是事实。”
“不,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觉得难过,无法接受。因为啊......
“自打在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觉得自己好像每天都在垂死的边缘。”我说.“只是缺乏实感。”
如果已经死了,难道还会在死一次?
死掉的人还有必要吃东西吗?既然没有为什么会饿。
“你确实在上一个世界里死去了。”她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什么后,据在手上翻过来给我看。
是一幅潦草的小示意图,画的像是一串灯笼。上面的灯笼伸出一个箭头连接着下面的灯笼,每根绳子旁边还画着一个小骷髅头标志。
“看了就懂了吧,死亡其实这是灵魂旅途的一部分。在上个世界失去,在下个世界复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姐姐。但是画工完全是小朋友涂鸦的水准。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的眼神里带着有点让人不爽的——”
“是错觉。”我火速回答,同为女性是可以理解这种敏锐直觉。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这个世界里等于是再活一次,所以生存的烦恼是一样的。”
这就意味着需要吃饭,赚钱,工作,也会生病,流血,直到死亡之后,去下个地方。
“......天堂就是这样吗?真是幻灭啊。”
“这里当然不是天堂,只有最纯洁无暇的灵魂才可以去那里。”她出声纠正我的自言自语。“天堂离你和我,还有这里的其他人都还很遥远,这个世界只是密如蛛网的灵魂转世网络里的那么一个交汇点。”
是指这样的世界,除此之外很多别的副本的意思吧。
“没关系,没有急着去的理由。”我说。
她似乎松了口气,朝后靠在椅背上。
“你很坚强嘛,结心。”她站起来走到茶柜旁,拿出了两个杯子,倒上水后端回来后,在我面前放下了一杯。
“啊,非常感谢。“把茶捧在手心里,热乎乎的。
“不气,你们这种人虽然不多,但是在漫长的职业生涯里,我也见到几个——都是男孩子呢,却没有你一个女生冷静。”
“哎~?会是怎么样的?”
“哭,嚎叫,发疯,砸东西,胡言乱语,干什么的都有。有个男人走出协会后,站在街上拿刀抹了脖子,认为这样就能醒过来。”
“那他——”
“他如愿以偿地又死了一次,”她看向窗外,“但是我要提个醒,这种行为是徒劳的,不要试。”
“为什么?”
那个人没有如愿以偿的转世吗?
“初来者在这里死去了一次,第二次会变成小宝宝在这里的普通人家里出生,到时候什么也不记得到了,懂吗?”她时候,“把第一次也算上,灵魂一共要转世七次,涤净自己所有的记忆后才会前往下一个旅程。“
“真的没人试过,顺着绳子往回爬吗?”
“没人成功过。”她简单的回答后,嘴唇紧闭。
她是个好人,至少没有试图欺骗我。看来并非完全没有方法。但现在对我可能也意义不大,或许即使有也只能说是纯理论上的东西。因为如果随便哪个人都死后还魂,那岂不是有机会和几百年前的古人一起坐公交车了。
“我没有太多过去的记忆,没有做那种事的动机啦。”我说,“顺便问一句,失去记忆的情况,很常见吗?”
“嘛,算是吧。”她点点头。“比方说死前脑子受损了,或者精神受到刺激。”
“唔哇.......”
听起来好可怕。
“那你呢,姐姐?记得生前的事吗?”
“我记得。”
她垂下头看着地面,遮挡脸的头发后面传出了微弱的笑声。过了片刻,她再次抬起头,把头发拨到一边。
“有些羡慕。”我说,“毕竟我连自己的身份,和家人朋友的名字都记不起来。顺便问一句,姐姐你在这个协会里工作了多久啊?”
如果初次来临的人那么少,她还见过几个的话——之前好像有人说过二十年前才见到一次来着?
“哎呀,想趁乱打听别人的年龄可不好哦,”她捂着嘴轻笑,“先别管我的事了。你的眼睛,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失明了吗?”
果然目的被发现了——算了,还是老实回答问题吧
“嗯,还在流血。”
“这种现象也是死亡的回响之一。”她说,“伤口,和之前收到的伤害有关系。”
......回响,伤口?
“也就是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是的。”
“尽管这样,我还是想要想起来。“
“很难。或许有这样的方法,毕竟这个世界很大,答案在某个没人去过的地方藏着。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但是最好不要去找,即使找到了没有任何好处。又能怎么样?最坏的情况下,你会做比刚才我说的那个男人还要蠢得多的行为。”
我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我的心里有一团东西,被浓雾一样遮盖,在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
即使试图去做别的事情让自己分心,它还是时不时的掠上心头。
一定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很不该忘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