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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谰不禁横眉冷对,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一群野猪也不及我半分。”
程雪疾默默看向他:“……主人,他好像在骂你。”
“那就好,那就好。”僧人长舒一口气,不顾黑着脸直呲牙的夜谰,径直走到空地边缘,盘膝坐定将木鱼放在腿上,轻轻敲了起来,同时低声说道:“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间困了数十名幼童,若今夜未能将他们救出,怕会成了恶妖的腹中餐。而这林中守阵之妖极为凶悍,贫僧非他敌手。贫僧别无所求,只望破阵的瞬间,施主能协助贫僧保全这些孩子。”
“好,我答应你。”夜谰颔首。虫族女妖见状,忙小声劝道:“主公,您真的要跟东境交手?那咱们准备好的计划不就……”
“见机行事吧。”夜谰并未多言,凝视着光秃秃的地面许久,终于从中看出无数蜘蛛网一般的灵力脉络在缓缓涌动。此阵精妙,绝非一日之功。布阵人想用这阵法隐藏什么?只是那群孩童?蜉落入此阵是偶然还是被算计好的?这些疑问层层叠叠,仿佛有人牵扯着他自投罗网,令他着实不太舒服。
这时僧人突然开口道:“施主,妖族拐带人族幼童,是何缘由?”
“吃。”夜谰答得言简意赅。
“除此之外呢?”僧人抬眸:“只是为了吃的话,何必布下如此繁琐的阵法?”
夜谰微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雪疾:“卖。”
“卖?”僧人诧异,显然不知他所指的是怎样肮脏的买卖:“怎么卖?卖去当仆人?还是论斤卖?”
“都不是……”夜谰按住程雪疾的耳朵不让他听:“丢的是女童吗?”
“对,都是女童。”僧人话音落下,忽然哑然失色,手中木鱼险些掉落在地上:“你是说?”
“嗯,就是你想得那个样子。”夜谰突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同他讲起了暗庄一事:“妖界有一方势力,渗透入人界已久,专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此事大部人族富商世家都知晓,但利欲熏心,无人站出来将其捅到明面上,就这般瞒到了百年。”
“妖界……”僧人一字一顿地质问道:“施主,此话当真?按理说,妖界不应这般放肆。”
“我也是妖,没有必要骗你。”夜谰轻轻揉搓着一颤一颤的猫耳:“我本在查这件事,却把手下给搭了进去。”
僧人久久没有回答,神情复杂地沉思了起来。虫族女妖见状,悄悄用术法传音道:“主公,此地关押的那批孩童,不太像是送去暗庄的货物,应当还有别的用处……”
“把东境的事告诉他就便好,不必管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夜谰睨向僧人,微眯双眼:“这和尚不似寻常人,应当是个有门有派的。只要让他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修真界,不愁没人收拾东境。”
“主公英明!”女妖欣喜过望,又变回蛾子偷偷停在了程雪疾的尾巴尖上。
“贫僧法号慎念,施主,不知您如何称呼?”沉默了许久的僧人问道。
夜谰仰头看向天空,计算着究竟还有几个时辰到夜间,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连枫游。”
……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到了日落西山。僧人敲击木鱼的声音越来越快,手中佛珠散发着金色的幽光。待月亮自云中探出的一瞬间,骤然低声喝道:“动手!”
话音落下,昏暗的夜空中白光乍现,地面化作一汪水镜盈盈地吸收着月光,耀得令人睁不开眼。须臾后,脚下土壤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继而高大的树木凭空钻出,如同层层叠叠的黑布,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夜谰抓过程雪疾的胳膊,脚下一点,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猛地冲了出去。程雪疾反应得极快,在被带着飞起来的一瞬间变成猫身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尾巴勾住飞蛾免得她被吹走。
林风呼啸,无数符咒雨点般密密匝匝地直射而来。夜谰没有减慢速度,勾起右手聚攒妖气,化作滔滔妖火硬生将攻击全部挡了下来,骇浪噬空,所到之处尽为焦炭,将黑夜燃成了白昼。
程雪疾第一次见夜谰认真出手,只觉十分壮观,不知愁地顶着火花快活地翘起了尾巴,结果兹拉一声,尾巴被点着了一束火苗,险些把无辜的蛾子给燎了,慌忙把尾巴盘到身前使劲儿吹了起来。
“主公,下面!”蛾子被呛得晕头转向,扒紧猫尾巴大喊道:“下面最大的那棵树!”
夜谰迅速转身,向地面俯冲而去,耳畔不时传来嘈杂的惨叫。大树近在咫尺,且上头附着的术法与曾在西境躲避时,白巫所用的术法如出一辙。
他知晓破解之法,虽心有疑虑却不敢耽搁,将力量聚集到一点试图冲破法阵。岂料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大树的一瞬间,一股澎湃的力量从侧面袭来,掀起狂风凉他吹出数丈远,周遭的火焰骤然大了数倍,发出爆竹似的噼啪声。
夜谰看向那人,只见他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身着宽大的男式白色外袍,手中握着跟禅杖相似,但又有些不一样的法杖,上头缀满了铃铛与写满咒文的飘带,立在十步开外一言不发,周身包裹着恐怖的灵力,还依稀夹杂了一些妖气,令他分不清是人是妖。
“就是这个人!他打伤了首领!此人高深莫测,擅阵法,主公小心!”蛾子愤愤地说道。
夜谰凝视着他的身形,借着火光看出他双手枯糙,应是位老人,在心中与白巫族长的模样比较了一下,发觉好似大差不离,不禁怒从心中起,卷着重重烈焰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