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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抬起头,畏惧地看向他,小脸上满是泥污,却依旧盖不住俊秀的眉眼,模样竟与他八分相似。
“果然呢……”程雪疾苦笑,心头被巨石压得喘不上气。这孩子,是他自己,亦或是幼年的他。
那时他只有十岁,被娘亲卖进了楼里。因皮子长得好,被老鸨藏起来亲自教养,打算日后让他当个“头牌”什么的,成为摇钱树。
一开始,他不懂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普通的酒楼,直到他无意中亲眼目睹了接客过程。那个叫景书的孩子,不过比他年长了三岁,便被逼着服侍富家老爷,落得一身的伤,甚至有被旱烟烫伤的痕迹。
景书待他极好,见他郁郁寡欢,总会给他留一些好吃的糕点,成为了他第一个朋友。他无数次想带景书逃离这里,却是不敢。因为所有试图逃走的人,被抓回来后会活活打死,尸首扔给狼狗分吃,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你要好好巴结着老鸨,让她把你多藏几年。成了头牌的话,说不定有老爷把你赎出去的。”景书说着,落寞地垂下眼睫:“别跟我一样,这么早去出来接客。我这种脏货,最后没人要的。”
从此他小心翼翼,尽量避免惹怒老鸨,乖顺的有什么学什么。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安稳地过上几年,等待出逃机会。岂料某一日,一位官老爷撞见了正在学琴的他,登时色心大发,强行将他掳走。老鸨不敢得罪他,只能作罢。
他的哭喊没能引得同情,被按在地上撕开了衣服。当时他真的想咬舌自尽,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景书救了下来。原来景书听闻此事后,赶在他们进房间之前躲人了衣橱,趁官老爷不备,一棍子敲晕。随后他们从后窗逃离,被无数打手追捕……
这时幼年的程雪疾眨眨眼,耳朵攸地钻了出来。他连忙捂住耳朵,爬起来拔腿就跑。程雪疾凝视着他的背影,并没有去追。因为他知道该去往哪里。
场景攸地变了,雨却没有停歇。程雪疾出现在了某处悬崖底下,默默看向静静躺在地上景书的尸体。幼年的他从山坡上连滚带爬地滑了下来,抱着景书哭喊了一宿。天亮时背着尸身爬上了山坡,将他葬进了土坟里,然后跪坐在地上发呆。
“你是妖,本不应这么弱小。”程雪疾慢慢靠近,抬手替幼年的他遮去雨水。
“我不是妖。”幼年的程雪疾死死捂着耳朵,将嘴唇咬出了血痕。
程雪疾看向低矮的土坟,心里已不知是悲伤还是痛苦:“如果那个时候,你学会厮杀,哪怕是学会变回猫,都能逃走吧?到底是你害了他。”
“我不是妖……”幼年的程雪疾低着头无声地哭了起来,肩膀轻轻耸动着。
“是妖,没什么丢人的。”程雪疾蹲下身,手覆在他背后低声道:“以后你会遇到一只大妖,他很好,好像还有点喜欢你。他带你去了妖界,又回了人间。你可以在他面前尽情地当一只小猫咪,再没有人指着你的耳朵喊妖怪……”
他顿了顿,沉默地看着幼小的自己逐渐消失,最后空留一方孤零零的土坟。
“景书,我要走了,这次我想试着保护一个人。”程雪疾站起来,毅然转身踏入了虚无。脚落下的一刹那,新的道路显现而出,道路的尽头是一座陌生的宅邸,外墙上刻着狰狞的龙纹。
“保重……”土坟中依稀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待他转身看去时,却只瞧见一朵白色的小花缓缓飞上天空。
☆、【初遇】
北境境主殿,连枫游躺在榻上昏睡不醒,老蛟立于榻前满脸阴郁地凝视着他,半晌侧首低喝道:“还没有找到吗!”
一夜氏妖应声现身,跪地回禀道:“老祖宗,其余三境都查遍了,没能发现族长的行踪。”
“说了多少次了!他没出南境,继续去找!”老蛟怒不可遏,跺脚大吼了起来。
那妖战战兢兢地答道:“老祖宗,南境也查遍了。而且现在南境里头瘴气漫天,根本就藏不住妖啊……”
“废物!一群废物!”老蛟气得低咳了起来,狠狠一挥衣袖让他退下,然后扶着床柱慢慢坐在连枫游身边,眼底掠过一丝惶然。
他的术法没有错,那对“易魂子母刀”也是货真价实。母刀所伤的神魂,经由术法控制,会逐步注入子刀所伤的伤口中。按理说这个时候,夜谰就算肉身被困住,魂体也应当顺应召唤过来了,怎半路“走丢”了呢?!
“明明感受到回应了……术法也生效了……”老蛟抬手试了试连枫游的鼻息,见微弱到连起伏都没有,不禁心生萧瑟,驼下背沉默地思索着。
终究是太贪心了吗……他低叹,余光睨向连枫游,微微一滞。
“为什么会是条蛇呢……”他自言自语着,手放在连枫游的腿上轻轻拍拍着:“如果你不是蛇,事情哪会变得如此麻烦……我也不用养那白眼狼养到现在……”
突然,他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扬手运力,将眼前的椅子砸了出去。椅子撞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本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央蓦地显现出一道人影,模模糊糊带着光晕,俨然是道魂体。
“白蘇……是你!”老蛟滕然站起,攥紧拳头低喝道:“是你做得鬼!”
话音落下,魂体瞬间变得清晰,一人自宽大的斗篷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竟是白巫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