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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立夏把书借给她,她把它藏在枕头套里,夜里才敢拿出来看。看的速度很快,怕夜长梦多,两三天就一本,没多久,林立夏的书就被她看完了。书一看完,许明明就感到空虚起来,整天对着大片的麦田做白日梦,偶尔想起“安娜”或是“亚瑟”,会大把大把地掉眼泪,别人问她怎么了,她却越发地哭得厉害。她被陷在广袤的孤独之中。只有林立夏可以理解地。林立夏说:“过几日,我再跟别人换几本来。”许明明满心期待,毎天上工,总是可以经过他的田里,像是在等远方来的信。
    终于有一日,林立夏不负所望,带来一本手抄本的小说,名叫《满山野花香的年代》,许明明没听说过这本书,问:“谁写的?”林立夏说:“一个不知名的作家,刚跟向阳村的小李换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就给你带来了,知道你急着呢。”许明明接过书, 把书摁在心口,说:“我—定快些看完。”林立夏连忙摆手说:“不急,慢慢看,漫漫看。”但许明明没一天就看完了,把书还回来的时候,抱怨这小说写得乱七八糟,并用红笔圈出了好几个错别字。她说:“这作者水平也太次了吧,和托尔斯泰比起来,实在是拙劣。”林立夏尴尬地笑道:“也许是个新人,我们得给他机会。”许明明赞同他的说法,离开时不忘嘱咐他下次再换几本来。
    许明明后来从林立夏那里读到了《河边树》《我的父亲叫马由》《天堂没有出口》《最后的爱》,等等。她发现每本书都是不同的作家,却是同一种风格。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她实在不知道是谁在模仿谁的作品。她和林立夏讨论过,这些小说的作者会不会是一个人。林立夏思考了会儿,郑重其事地说:“我也发现了,完全有这个可能,他用不同的名字发表作品,也许是想不引起谁的注意。”许明明歪着头想了想,说:“有道理。”
    许明明去赶集,正巧碰到了向阳村的小李,她向他狂奔而去,想问问他是否对那些小说的作者略知一二。她把小李拉到一边,问:“你换给林立夏的那些小说,是从哪里来的?”小李先是一楞,
    然后一拍大腿,说:“好小子,原来那都是写给你的呀。”许明明没明白,问:“什么写给我的?”小李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凑近许明明用手掩着耳朵说:“那些小说,都是林立夏自个儿写的,老让我帮他想内容呢,我哪想得出什么来,把我整得好苦。”许明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问:“他写来干吗?”小李一副很无语的表情,叉着腰说:“你别仗着人长得漂亮就这么不识趣,他还不都是为了让你开心,书就那么几本,一早被你看完了。”许明明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笑,转身离开时把手甩得很大。她是打心底里感到快活。
    她推开林立夏寝室的门,他与另一个男生住一间房,那男生这会儿不在,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像是个日夜操劳忧国优民的领导干部,每写几个字,就顿一顿,略微抬起下巴来想一想。许明明站在他的身后,不忍心打扰他,就站了老半天。 林立夏写不下去,把笔往桌上一甩,双手撑在脑后,呻吟了声:“要死人啦。”他仰起头来,见许明明倒立在眼前,立即蹦起来,说:“你怎么来了?”许明明背着手,低低一笑,说:“我来看你写得怎么样了?”
    “你都知道了?”
    许明明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情?”林立夏羞红了脸,嘀咕道,“肯定是小李出卖了我。”
    “不,”许明明把“独茅根”搭到胸前来,把玩着它的尾巴,说,“我一早就知道了。不拆穿你,只是因为,还想继续看下去。”
    “有什么好看的。”林立夏转过身子,把本子一合,显得有些生气,说,“你一早该拆穿我,不然今日也不会闹笑话给你看了。”
    许明明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他,说:“放心,我喜欢迷人的把戏。”她想,还等什么,就是他了。
    许明明和林立夏去登记结婚,队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许明明那么美,林立夏那么痞,怎么他们俩结合在一起来。有人就站出来说了,美女怕朽夫,这句话可真不假。说完他跳上一个髙台,振臂一呼:“兄弟们,我们要向林立夏同志学习,学习他不要脸不要皮的精神,争取到更多的女同志。”台下的人纷纷鼓掌,为他喝彩。公社书记阴着脸走过来,指着他说:“你小子给我下来,造反了你。”
    许明明的父母从上海给她寄来了腌腊猪头肉、香肠、粉条、木耳、红枣等食品,供她和林立夏请客用。许明明要他们也来参加婚礼,毕竟他们只有她这—个女儿,错过了,将是人生中无法弥补的遗憾。他们却以路途太远、耗时太多、单位批不了那么长的假为由推脱了。许明明知道,她的父母虽寄来了如此丰盛的食物,其实心里还是无法接受林立夏,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是上海人。上海人的心思,外面的人总捉摸不准,他们觉得最要命的事情,其实别人根本不然。比如林立夏从来没有想过去上海,混个上海户口什么的,纯粹只是打心眼里爱着许明明。婚宴那天,因为许明明的父母没有到场,总觉得缺少正式感。
    第15章
    苏九久跟颜子乐回了家,颜太太抹着眼泪迎出门来,搂着苏九久说:“我可把你盼回来了。”她抱过未宛,亲个没完,颜先生拉开她说:“该我了该我了。”颜先生用手捧起未宛的脸,端详了半天,说:“是她,一点也沒变。”未宛也不反抗,任他们摆布,只是用别在衣服上的手绢去擦脸,好像嫌脏一样,把全家都逗乐了。颜太太握住苏九久的手,谆切地说:“两个人,要维持一段婚姻,就像唐僧上西天取经,也是要经历好多的磨难,才能最终走完这辈子。吵架、闹别扭,甚至打架,有时候火气一上来。都在所难免,但就是不能离家出走,一走,两个人就变成一个人。就像一双筷子只剩一支,使不动,家自然也就散了。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给我说,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啊?”颜子乐搂住苏九久的肩膀,凑到苏九久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苏九久低下头“嗯” 了一声,她想,这才算是正式地进了他们家的门,因为颜子乐说:“一切都重新开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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