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页
如善将注意力放回棋盘,气得抖了抖,一探身,竟是想将双方的棋盒调换。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成功,古珀扣住了自己面前的白子棋盒,道:“事不过三。”
如善讪讪收回手。
如果一代高僧兼棋圣此时赖棋的举动被别人知晓,怕是要惊掉一众下巴。可是近十年来,如善从来没有在与古珀的对弈中胜过。前几年他还能端着身份,自己闷声苦思。近几年,他已经看淡了,赖起棋来驾轻就熟。
反正光这一局,棋盒就被他调转了三次,可他还是输了!
“输了……啧,你就不能让让我吗?每次上山,就是专程来气我的!”
两人相识至今,古珀从一个四岁孩童长成如今的翩翩少年,性子越发淡漠。而如善寿过期颐,早已看淡红尘。但在古珀这个忘年交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智慧和棋艺都被碾压,他于是显出些难得的随性与散漫。
古珀已经习惯了他每次耍赖还输棋之后的佯怒,闻言自顾自取过旁边一个信封,递到如善面前:“帮我寄封信。”
如善接过信封,“帘川邢家?”如善皱皱眉,问:“你什么时候和邢家那边扯上关系了?”
古珀说:“给邢易。”
“邢易?”如善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这个名字,“他那个小孙子?”
如善拿着信封,见古珀没阻止,干脆将里面的内容拿出来。信封不小,里面装着一小叠纸。纸上的内容大部分如善都看不懂,他挑着自己看得懂地念了出来。
“球的……面积与体积测算?……开方解析优化……这不是……当年邢易那本书上提过的内容吗?”如善问。
据传,帘川邢家是前朝的司星使,梁朝覆灭后,邢家整个家族便在帘川避世隐居。
如善与邢家上代家主是至交。邢家上代家主已经故去几十年,但他与邢家这一代的几个小辈还有联系。几年前,如善收到邢家寄过来的一些礼物,其中就有邢易自己鼓捣出来的一本《新算经》。
古珀看过那本书,只是当时并没有什么表示,如善不知道她为何现在提起这事,于是不确定地问:“你该不会是自己偷偷想了好几年,终于弄出了点东西,想托我寄过去炫耀吧……”
古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毫无波动,如善自讨了个没趣,也就没再说下去。
他将信封重新收好,放到一边,突然正色问道:“近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居然愿意动弹了?”
如善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古珀。
她有着非凡的才智,即使身世和性别受些限制,但只要她想,古珀这两个字,就绝不会只在潭应有个财神爷的名号。远的不说,这几年她的几局自对弈,只要她愿意编成棋谱,那天下三大棋圣的名号,就会变成笑话。
可是近十年来,古珀什么都没做。如善猜测她为了报答古家,或者单纯为了照顾自己的生母,接手了古家的生意。古家一步一步做到今日这个令人惊叹的地步,还是她有意克制的结果。
而她自己,除了愿意随处走走看看之外,没有别的欲求。
这一次,古珀托他送信的行为,明显是带着结交,甚至,招揽那位邢易的意图。
古珀明白如善话里的意思,她摇摇头,没有回应。
棋局尚未开场,她无法很好地解释她如今的各种行为。
如善有些担忧,之前古珀什么都不想做时他可惜她的才华被埋没。而如今,古珀看似想要行动了,他又怕她异于常人的淡漠,将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遭殃。
但他也没有勉强,只是道:“你且放心,信我会着人送去。”
古珀点点头,起身行礼道谢。
等到古珀离开后,如善将清朴唤到跟前。
他将之前古珀交给他的那封信递过去,道:“你派几个弟子,取我的印信,将这封信送往帘川邢家,交给邢易。”
清朴点点头,接过信封,欲言又止地问:“古珀施主……”。
如善看了他一眼,念了句佛偈,幽幽地道:“此前,她对任何事都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淡漠得不像凡人。值此天下将乱之际,她欲入世,也不知苍生之幸,亦或是苍生之祸。只她自小熟读佛门典籍,对人世也不是全然没有羁绊眷恋……只愿她……莫要入了歧途。”
如善说完,便闭目念经,明显是不欲再交谈的模样。
清朴见状,强行压抑了心头的那丝忧虑,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
离开临崖寺时天色尚不算晚,古珀出门前算好了时间,确定自己可以在太阳落山前回到潭应。
行至半路,古家的车队却被人拦了下来。
不书看了一眼正在车厢中闭目养神的古珀,探身出了车厢,就看到谷廉带着古家两个仆役正在和一伙拦在官道上的人交谈着。马车离得稍微有些远,她听不到具体的交谈内容。
倒是她身后的古珀蹙了蹙眉,睁开了眼睛,带着他一起下了车,向谷廉那边走去。
看到她过来,古家几个人纷纷下马行礼。
严舒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古珀与古家几个人交谈。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古珀,想看出眼前这人究竟有什么神通,能在一夜之间,蛊惑得他那一向沉稳可靠的表弟,在半个月前当着他和老夫人的面,坚决地宣布那样荒唐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