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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圣旨上赞她温良恭俭、进退有度、淑范闺仪,她几乎要怀疑这圣旨是赵皇后捉的笔,专为了讽刺她;又称齐延德才兼备、怀瑾握瑜、国之肱骨,这却不假。
尽管那时他的才能还并没有完全显现出来,等他平定蜀中之乱,巧解流民之围,又大义灭亲,剑指曾经的岳家定国公府,还有谁不赞他是个少年英雄。
而后言他们是良缘天作,珠联璧合,当成佳偶。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齐延抱她在怀里,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
他好像没发现自己流了很多泪似的,那泪水都滴在她脸上,他也没有去帮她擦。明明在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有一次沛柔的泪沾湿了他的胸膛,他还笑着让她赶紧把他的衣服给洗干净的。
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过开心的日子,只是太少太少了,少到她回忆的次数太多,甚至都能够清晰的想起来那些事究竟是在哪一天发生的。
他说:“等你好起来,我们就一起去江南找一个喜欢的地方住,我知道你怕冷,江南温暖。”
“或者再往南走,去福建,去云南,找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我把官辞了,我们也不要什么爵位,我们就去当普通的乡间夫妻。”
“我不会种田,不过我可以学,你呢就在家里,或者也可以学学织布。我会赚钱养活你和我们的孩子,若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偷偷的用一些从家里带出来的财物,你可不许笑我。”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可是我得事先跟你说清楚了,我小时候可不讨人喜欢,总是板着一张脸,我娘见了我都发愁,只有祖母疼我。”
“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祖母。可我们的孩子是没有祖母疼爱的,他就只有父母了,你可不许因为他总是板着一张脸见谁也没个笑脸就不喜欢他,不然他会很可怜的。”
她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她不会好起来了。他带来的大夫一定和他说了她再也不会好起来了。所以她知道他说的一切都只是在骗她。
他到底曾经是她的枕边人,她的心事也实在是太浅太浅,即便他毫不用心也能尽收眼底。
她曾经是想和他和离的,不止一次,从何霓云最终还是生下了他们的孩子那一日开始。
她连和离的文书都写好了,坐在他们成亲的嘉懿堂的正房里,等着他从宫中述职回来,了结他们这一段孽缘。
齐延连戎装都没有脱就进了正房,也没来得及寒暄就先看了那张纸,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他都呆在外院,像是很忙碌,也没顾得上去看看新生的婴儿。
她以为他只是一时没有想清楚,耐心的等待着他愿意签下文书的一天。
可别离来的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快一些,不过三日齐延就又被新皇派往了蜀中的战场,他走的时候是半夜,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等我回来。”
可等他终于平了蜀中的叛乱回到燕京的时候,徐家已经到了大厦倾頹的边缘。
或者是为了奖赏他平定蜀中的功绩,皇帝居然让他去负责定国公府的抄检事宜,好像全然忘记了他一道圣旨赐给他的妻子,正是定国公之女。
何太夫人的嘲讽,何霓云的讥刺她一一都忍下了。
若说前一次她想要和离还只是对于他的欺骗伤情之故,第二次她旧事重提,是因为她知道她的确已经不应该再继续留在这里了,也不愿顶着诚毅侯府四子妻的身份和她的家人一同赴死——甚至他再努力些,她就是诚毅侯府世子之妻了。
齐延仍然没有同意。他的手下三请四请,请他赶快去京城周边平定流民之乱。他当着她的面也还是那句话,“等我回来。”
可她已经等不得了。父亲已经身死,男丁俱已下狱,家中只剩妇孺,祖母性情坚毅却也刚烈,再等下去徐家女子只怕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孤鬼。
所以她没有再等,在齐延走后不久,她就策马赶回了徐家。
她到底也没有见到太夫人最后一面,她的身子那时候就已经太弱,在见过柯氏之后不久也就晕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香山小院里,太夫人给她的信里要她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而后她就看见了那封休书。
上面盖的小印还是他们成婚之后的第一年,她在他的书房里看着他亲手雕刻的。
原来他不肯同她和离,是打了这个主意。
于如今的她而言和离或是休弃又有何分别,她只是可怜她的孩子。齐延回京两个月,他们只有彼此都喝的烂醉的那一夜。
她心里清楚以她的身体状况,这个孩子大约是活不下来的,但她到底是抱着一丝侥幸。而这个孩子的离开,也彻底了断了她的牵挂。
她在努力的像太夫人说的那样好好活下去,可大限终有一日将至,她也没什么好遗憾。
她只是想着自己到底还是再见了他一面,没有把他在自己脑海中的印象定格在她策马回徐家的那一日,那时她看他的目光,大约和他身上的甲胄一样冰冷。
也好,这一世就终止在此刻吧,她所求的温情最后也还是围绕着她,她已经很满足,但是也请就结束在这一世。
沛柔和齐延说的最后的话是:“我们来世,可千万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