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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时刻她反而开始害怕。前生她并不知道身边的丫鬟是谁选拔了送到她身边的,今生不过数月,许多事情却已经改变,那纭春还能顺利的来到她身边吗?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一个时辰,起来洗漱更衣,又在宴息室里耐着性子描红,坐立难安了良久,院里才终于有了动静。
陆嬷嬷带着几个小丫头鱼贯进了宴息室,给太夫人和沛柔请完安,一个个也都还低着头。毕竟是陆嬷嬷调教的人,礼仪上是再不会出错的。
四个人皆穿着崭新的潞绸褙子,下面穿着白色的挑线裙子,看起来都是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只最后一个看着身量要小些。
太夫人见了微微点头,“都把头抬起来,认一认主子吧。”
四个小丫头便一齐应了声“是”,慢慢的把头抬了起来。
沛柔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了。
四个小丫头里站的离她最近的那个就是纭春。此时离她进府也有一年了,瞧着却仍然有些瘦弱,想来是因为幼年时吃了太多的苦了。
她的皮肤并不太白皙,眉眼却生的很秀气,说话做事也向来是轻轻柔柔的,就像是枝头上的春樱花,远远望去是一片粉色的云雾,让人见了之后整颗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才要说话时,寒客便进了宴息室,说是国公爷已来了。
太夫人便站起身来,嘱咐沛柔自己好生见见这些丫头,若有不满意的也可再挑好的来云云。
陆嬷嬷也跟着出去了,这几日李嬷嬷身体有些不适,并没有上来服侍沛柔,只好由扬斛来引导她们见主子。
这一辈小姐们的四个大丫头都以春、夏、秋、冬来命名。
润柔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分别叫访春、说夏、谙秋、询冬;海柔身边的大丫鬟叫逢春、迎夏、遇秋、远冬;双胞胎也得了大丫鬟,沐柔的叫挽春、拾夏、摇秋、揽冬;浔柔的则叫住春、任夏、侍秋、化冬。
都是祖母亲自取的名字。
丫鬟之间是以年纪来命名的,纭春的年纪最长,所以占了“春”字,此时也是她第一个上前来给沛柔磕头。
沛柔很想立刻就下床去把她扶起来。
前生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们一起经历的事情也太多了。
再没有人会像纭春一样傻,跟着她这样的主子一条道走到了黑也还是不肯回头。
纭春负责安排她房里的值夜和其他的排班工作,虽然她并不擅言辞,不会说场面话,可扬斛和她那时身边的齐嬷嬷还是最喜欢她。
扬斛走后,就由她做了四个大丫鬟里的领头。
四个丫鬟里只有纭春不是家生子,黄河水患,她是跟着她的父母一路从河南逃难过来的。
那时候她只有五六岁,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的父母一路走一路卖儿卖女,走到燕京的时候只剩下她和一个弟弟。
实在没有了办法,就只好把她也卖了,她进定国公府的时候除了一身破衣服什么也没有。
可就是这样,她才那么一点大,在府有活就干,居然也能从不抱怨,最终被陆嬷嬷看上,成了沛柔的贴身侍女。
在香山小院里的时候,沛柔才有时间听纭春诉说这些,她听不出她的话里有怨。
她说逃难的时候,和她一样的孩子有不少是饿死的。甚至还有些人,为了多换点钱把女儿卖到不干净的地方去。
她觉得她能活着走到燕京已经很好,进了定国公府她才知道原来在有些地方,人们是能吃饱饭的,他们还有漂亮的衣服穿,有好听的名字,有能遮风挡雨的房子住。
虽然白日里都要干活,可她一点也没有觉得苦。
沛柔听着这些忍不住潸然泪下的时候,也是她握着沛柔的手,告诉她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变好的,她们会活下来,就住在这里,一切都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是这个向来唯唯诺诺没有主意,并不太招她喜欢的丫头在她身旁,支撑着她努力活下去。
沛柔早已经想好了,若她这一世还能见到纭春,不管那一日会不会来到,她都不会再让纭春跟着她吃苦了。
纭春是从苦罐子里爬出来的人,她不会再让她落回苦罐子里去。
织夏是定国公府针线房里一个姓郑的绣娘的女儿,比纭春小了几个月,负责给沛柔梳头,并打理她的衣裳首饰,以沛柔的收藏而言,这并不是一件轻省的活计。
他们一家是定国公府的家生子,因为向来都用心当差,从不惹事,女儿才被陆嬷嬷选到了沛柔身边。
或者是因为有一个当绣娘的母亲,织夏的女红很好,对于衣饰的搭配也向来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前生沛柔总能在各色宴会上出风头,引得燕京仕女竞相模仿她的打扮,主要还是要归功于织夏的巧思和妙手。
后来她们一家也就作为沛柔的陪房跟着去了诚毅侯府。
纭春已经算是话少的了,可织夏却比她还要安静。内宅女子最爱逞口舌之利,慎言原本是美德。
可作为一个丫鬟,话过于少了并不是件好事,没有多少主子会喜欢自己身边跟着一个闷葫芦。
况且话过分少,也就意味着主子很难跟你交心,得不到主子喜爱的丫鬟,就只有被别人挤下去一条路。
幸而她终究是有一技之长,毕竟没有哪个少女会不爱俏,才没有被后来的丫头给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