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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就想了片刻,“我看倒不是上课,是想一起在学里淘气吧?周先生这个人傲气的很,教你们几个已是勉强,愿不愿意多收一个学生还是说不好的事情。”
“再者你万家姐姐的家离咱们家坐马车都要半个时辰,每日里这样奔波来回,身子可受的住?”
居然并没有同意。
沛柔不觉有些讪讪,瑜娘却笑道:“谢过沛柔妹妹的好意了,只怕这件事我祖母也并不会同意。家里也给我请了学问很好的先生,妹妹有闲时给我下帖子请我去家里玩也是一样。”
近水斋对面的戏台上突然传来了锣鼓的声响。
瑜娘就趁着太夫人不注意跟她眨了眨眼睛。这是告诉她不要在意吧?
沛柔也只好暂时作罢,去看戏台上的动静。
孟老夫人是老京城人,最喜欢听京戏,因此今日过寿请的就是京城最有名的京戏班子天香班,青衣翁御霜的玉堂春唱的最好,曾经进宫献艺被赵太后称赞过。
沛柔前生就喜欢听戏,倒不是喜欢戏文,只是觉得每次家里唱戏都热热闹闹的,她喜欢这种氛围。
她前生只认真的听过几出戏,俱都是‘才子佳人’。
先是因家世不对等婚姻遭到亲人反对,而后佳人自甘贫贱不顾一切与才子成婚。那才子赴京赶考必然能中个状元,成了一朝宰辅或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又必然有贵人要不顾才子已有家室把女儿嫁给他。
那才子也定然先是大义凛然的拒绝而后欣然接受,再把家里的老妻接过来一同享福,这就算是皆大欢喜。
可沛柔却对这圆满嗤之以鼻。
等那才子功成名就,那佳人已经受尽了人间苦楚,青春不再,成了糟糠,哪还有半分佳人模样。
若那才子当真情深义重,就该不计后果的拒绝贵人,又哪里会心安理得的坐享齐人之福。
这所谓的圆满结局,于那佳人而言,也太残忍了些。若她是那贵人之女,纵然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定然不会嫁那两面三刀的小人。
今日点的第一出戏倒并不是《玉堂春》,而是一出她从未听过的戏。
水榭中显然也有一些贵妇人并未听过,就有一位穿着湖绿色织山水纹杭绸褙子的少女温言软语,娓娓道来:“这出戏倒是天香班的班主自己写的新剧目,剧名叫做《庆双麈》,是天香班的班主根据焦循先生《剧说》中的一个故事改编而来的。”
“这故事说的是山东一个富家女出嫁,娘家赠给她一个装了财宝的荷包当嫁妆。出家途中路遇大雨,在庙中避雨遇见一个贫家女。”
“听闻贫家女的遭遇后,那富家小姐很是同情她,就把这荷包慷概相赠,却未通姓名。多年以后富家小姐夫家遭逢巨难,洪水滔滔,家人离散,她亦流落街头,不得不进了当地的大户人家做了乳母。”
“有一日陪那少爷在花园游玩,却突然见了当年她赠出去的那个荷包。原来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正是当年的贫家女。”
“因为富家小姐所赠的荷包中的财物而兴旺发达,不敢忘却恩情,把荷包收藏在花园中的一处轩馆。后来两家相认,感慨良多,那富家小姐也在那贫家女的帮助下找回了家人。”
她声音清脆,讲故事又条理明晰,水榭里的人一时都听住了,待她说到后来富家小姐一家团圆,有不少老夫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英国公家的王太夫人听说,不由双手合十,轻轻念了句佛号。
孟太夫人就笑呵呵的道:“我这二丫头不错吧,给你们家当孙媳妇,不算委屈了你们家翰哥儿。”
原来方才这少女就是孟老夫人的二孙女,许给了英国公府嫡长孙为妻,明年春日就要出阁。
赵二娘就红了脸,却也并不如何扭捏,“祖母,好好听戏吧。正好唱到您最喜欢的《红楼》一折呢。”
第42章 兰因
满屋子的人都望着赵二娘善意的笑。
沛柔觉得这个故事倒比一般的才子佳人要好得多,也就专心去听戏台上的动静。
就听那台上的翁御霜唱到:“……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翁御霜的声音幽咽婉转、若断若续,隔着水声听来别有一番滋味,沛柔却如遭雷击一般。
她前生的遭遇和戏中的女角全然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可这字字句句又如何不是在唱她。
前一世她的人生有好多顷刻分明的时刻。
若她的亲生母亲没有死,她大约不会成为公府深宅里的小姐。
她们母女不会得到国公府过多的眷顾,她也只会是一个平凡的燕京少女,嫁一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男人,相夫教子,奉养公婆,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如意珠儿手未操,又哪管它流水年华春去渺。
既入深宅,只见处处好风光,渐渐忘却了这世间有人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若她能早日看清柯氏的真实用心,没有养成满腹骄矜,目下无尘,烈火狂风般的性子,又怎么敢偏要一厢情愿的和齐延纠缠。
后来她即便使气和赵五娘比赛,也不该做事慌张。不见了使她脸似海棠的少年郎,就没有衷肠话需他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