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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出来一个蒋欢欢,时机太好。”
“什么意思?”
“像上赶着送上门来的,还顺便给我举报了何洋手下的聚众mai淫,前后说辞都圆不上,不是早知道冯小月要杀人,就是这案子的同伙,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索性就先交给张叔看着了,对了,顾崽怎么样了?”
“没伤着。不过那平板是他自己的,没法报销,但平时他都拿来公用,所以我让财务给他买了个新的,到时候算我们科室头上。”
“也行,到时候还让他当自己的用就是了。你帮我劝他两句,今天没忍住,还把他给骂了一顿。”
谢霖把筷子一撂:“劝什么劝?还骂错他了?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当自己奥特曼护体呢?没后援也敢往前冲,今天是幸好手里还拿了个平板,这要是没拿呢?”
应呈没说话,又趁机从他碗里偷出来一块里脊,谢霖索性把剩下的肉都夹他碗里:“我吃饱了,先走了。你先休息,明天早上再来替我的班,今天局里我守着。还有,再犯胃病你别找我,疼死你拉倒。”
“别别别,我跟你一块去。”
“去个屁,你老实呆着吧。就你这身体素质,等会半夜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叫120?”
应呈嘿嘿一笑,想着他这情况跟废人也就好了一口气,局里忙成这样还是不去拖后腿的好,于是一点头:“那你路上小心,明天的早饭我给你们包了。”
谢霖「嗯」了一声,带走了自己的外卖盒,临走又交代一句:“给你买了菜,放在冰箱,你那几瓶啤酒都临保了,在过期之前记得喝完,已经过期的我帮你扔掉了。还有,等会记得把碗洗了,听见没?”
“快走吧你,我妈都没你唠叨。”
他笑了一声,帮忙关了门。
空旷而杂乱的客厅顿时一片死寂,应呈随意扒拉了几口,胃里暖洋洋的,总算是不疼了,随手把碗堆在了水池里,想了想还是及时洗干净了。他虽然很懒于打理,但也不太希望放久了家里发臭。
然后他在寂静如死灰的房子里发了会呆,就站起来拾步走进了通向卧室的走廊,站在不到两平米的衣帽区前面,打开空空荡荡的衣柜,将背板往旁边一划,就露出了暗藏的一面镜子。
镜子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文件,中间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框照出他的脸,只见最显眼处贴的文件,排头写了一串红字——「6.08绑架案」。
而镜子里他脸侧的位置,贴了一张穿着校服的一寸照,清秀少年面对镜头笑容灿烂,镜片之后的眼睛宛如新月,明媚,欢喜,仿佛在某个一切完美的时空,依然与他肩并着肩。
——那张一寸照,正是兰城公墓某一座墓碑前,那张泛黄到认不出五官的照片。
狭小的走廊两端窗户大开,形成了一阵穿堂风,在入夜的盛夏吹得人后背汗毛倒立,他就这么倚着墙,在冷风中强行令自己清醒,抠抠索索把那个揉成一团的烟盒捋直了,取出最后一根烟点燃,大抽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深长悠远的烟雾,眯着眼把烟盒放在这个衣柜里,轻声道:“没了,不抽了。”
应大队长的家,所有的地方都灰尘密布,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就是这个狭小的暗间,每一份文件,每一张照片,都是足以捅穿他心脏的刀,而他本人将这把刀擦得干干净净保养得格外锋利,以便能捅得更深。
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强迫着自己站在这面镜子前,吹着冷风,盯着那个少年逝去的脸,一刀一刀,割遍自己的血肉,然后将那些腐朽发霉散发着恶臭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倒过去又正过来,把每一个细节都拆散了又重组。
可他想不出来。
他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他把自己仅有的记忆反复思考洗刷了整整十年,也想不起任何有用的线索。
但这些文件,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身上还背负着一个少年的冤魂。
镜子上的某一页文件上,排头标的是笔录,底下记录得密密麻麻,中间有个「滚」字,用红圈画得层层叠叠,旁边甚至还标了个显眼的星号,而笔录者后面,签着「应呈」二字,后面的年龄一栏,标注着「18」。
当年,年轻的傅璟瑜笑着对他说「阿呈,我走了」的时候,同样年轻的他,却回了一句「滚」。
时间走得又快又不留情面,他已经忘记自己当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带有几分恶意,亦或者是单纯的调侃与玩笑。然而,这句话却已经成为了无法被弥补的过去。
时间像个碧池,连一句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一抬头,看了一眼照片,越过少年青涩的脸,忽然又想起了秦一乐。
你看,有人青春洋溢,阳光明媚,为梦想奔波在路上。可有人,却永远停留在青春最好的年纪里。
他把头抵在玻璃上,想象着,想象着他要是还活着,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个时候他念到保送,成绩那么好,文理双优,篮球场上也是明星。
他想做个心理学医生,拯救那些走在自杀路上的孩子们。他书房堆满了各种高深的书籍,仔细研究,那些字典一样的大部头,用五颜六色的笔注满了他自己的标注。
他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一整面墙的书架,其中有一个格子,摆满了他的论文笔稿。
他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各种简约色调,不穿校服的时候,就穿浅色的衬衫,永远干干净净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