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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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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日里,巷子里的谈资都围绕着最里面那户人家。
    “里面那户姓杜的人家呀,闺女被一个风流少爷给掳走了,坏了贞洁。”
    “那少爷玩过她啊,就把她丢回来了。”
    “那少爷家里是很大很大的官,好像是总督什么的。”
    “哟哟哟,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啊。”
    “她怎么还有脸活着哦,脏兮兮的,恶心人。”
    三姑六婆都幸灾乐祸地说着,本来那是个读书人家,很受人敬重,平时还觉得有些高攀,可一出了这事,个个都觉得可以把他们踩在脚底下,碾成烂泥,那家子人从此只配缩着脑袋做人。
    杜子静觉得在胡家的时间仿佛在地狱,可等她回到家,发现这里才是地狱。
    一开始只是闲言闲语。
    后来甚至有单身汉子趁夜溜进来,欲行不轨,被哥哥和爹发现以后打了出去。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那汉子骂骂咧咧嘴巴还不干净,哥哥气得要死又狠狠揍去,却被邻居被阻止了,劝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算了吧算了吧。
    他们在说什么?算了吧?
    她倚在门口,静静看着眼前闹剧,什么也不想说。
    她的名声更差了,有人说那汉子得手了,有人说她是被穿过好几次的破鞋……再后来,巷子里所有男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干净,觉得她人尽可夫。
    杜子静再也没有出过门。
    母亲每天以泪洗面,抱着她,劝着她,最后泣不成声。
    可她哭不出来,眼泪已经流光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所有的恶果却结在她身上?
    杜子静有时会想,为什么不在胡家就自尽呢?这样还能得个贞烈的名声,可是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家,她还想多看看她的爹娘,还想一家人一起生活。
    连活下去也变成错误吗?
    杜严已经接不到教书先生的活计,能教出这样鲜廉寡耻的女儿,大家都觉得他品行亦有瑕。
    杜子文的伤很重,一直到这几天才恢复,为着生计,每天出去做工,早出晚归,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巷子里的小孩子玩耍打闹,朝他们门口丢烂叶子,丢狗屎,臭气熏天。
    杜平骑马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个妇人把馊水倒在杜家门口,她皱起眉头,不悦道:“你是谁?”
    那妇人看到杜平这身派头,吓得立刻躲进家里去。
    周围其他邻居一见情况不妙,纷纷都躲起来,偷偷从门缝里观察。
    杜平脑子灵活,她事先的确没想到这情况,可等她看到,立马也能猜出个六七分,顿时脸色难看至极,用杀人的眼神向后望去。
    胡天磊缩了缩,赶紧避开她的视线,下马去敲门。
    杜平走到他身后,狠狠一脚踢在膝盖窝里,厉声道:“跪下。”
    胡天磊“噗通”一声,应声跪下,他痛呼一声,龇牙咧嘴,膝盖肯定摔出血了。
    开门的是杜严,他开门即见眼前这一幕,顿时一怔,然后目光深沉地盯着胡天磊,黑压压看不出情绪。
    第38章 【二更】杜家是冤枉的,……
    “对不起,我来迟了。”杜平道歉。
    韦氏也跟着出来了,掩嘴惊呼一声:“平……不,不,永安……”话说到一半,低头看到跪在地上的人,眼睛慢慢地红了,目光憎恨。
    “我不该等这渣滓伤好了再好,那天就该直接拎过来。”杜平说,“我没想到,是我的过失。”她猜测会有谄媚小人为着讨好胡天磊来为难他们,却没想到最凶狠的人反而是平日里相处和谐的市井邻居。
    “不,你已经很好。”杜严低声,“是我无能。”
    韦氏竭力控制快要喷泄而出的情绪,压着声音,侧过身子:“要不要先进去?”
    “不用。”杜平拒绝,“就在这里说清楚,能把子静请出来吗?”
    韦氏犹豫:“这……”女儿已经很久没出房间了。
    “有些话需当面说,当众还子静清白,”杜平说,“说给你们听,说给子静听,也要说给大家听。”她目光扫过那一道道门缝,仿佛猜出门后有人偷听。
    “好。”杜严应下,“去把子静叫出来,她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
    韦氏啜泣,低应一声,便进去唤了女儿。
    杜子静慢慢走出来,她步子迈得很小,眼睛一直看着地面。相比上一次见面,她肤色似乎更白了,那种不健康的惨白,仿佛许久不见日光。
    韦氏一直扶着她,目光担忧,心痛道:“子静,子静,还好吗?”
    杜子静低垂眼睛,站在门口,轻轻说了一句:“娘,你别说话。”
    “好,好,娘不说,娘不说了。”
    周围变得很安静,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的飒飒声。
    杜子静还是盯着地面,好半晌,很慢很慢抬起眼,看了杜平一眼,又望向跪在地面的那个人,她的目光并无情绪,犹如在看一样物件。
    胡天磊大刺刺地回望,只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他迟疑片刻,憋出一句话:“对不起,是我的错。”
    杜子静没有说话。
    胡天磊继续说:“我知道你家和永安的关系,只是想把她引过来,才做出失礼之举,还请见谅。”
    杜子静仍旧没有说话。
    胡天磊硬着头皮,大声澄清:“虽然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你关了几天,可还是害杜姑娘损了名声,要打要骂,任凭处置。若你想让我负责,也只管开口。”他越说越不自在,这话违心得……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雄风仍在了。
    声音这么大,巷子里回声阵阵,应该都听到了吧?
    杜子静终于给了反应,轻声问:“真的吗?”
    “什么真的?”胡天磊只管念着准备好的台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了,眨眨眼,立马点头,“真的,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什么补偿?”
    杜子静抡起大门口的扫把,就劈头劈脸砸过去。扫把的竹刺很坚硬,划破他的衣服,连脸上被被划出数道血痕。胡天磊连忙躲开,用手遮脸:“喂,你这女人……”话才开口,他就感受到身后警告的视线,顿时不敢反抗了,乖乖站在那里。
    杜子静一边打一边走,不过几步的距离,她越走越近,最后把扫帚扔他脸上,离他只有半步的距离。
    袖中的刀子露出厉芒。
    杜子静冷冷看着他,手一递出就刺过去。
    杀死他!杀死他!就什么都结束了!
    胡天磊还没发现,只顾着弄开那扫帚。
    刀尖碰到了他的锦衣。
    千钧一发,杜平伸出手,稳稳捏住她的手腕,低垂眼眸:“我们先进去讲话,好吗?”
    杜子静盯住她看,“放手。”
    杜平只低着脑袋,没有勇气与她对视,却不放手。
    胡天磊顿时一身冷汗,天呐,小命差点交代在这里,这女人是不是疯啦?他立刻跳开三尺远:“我要不先回去了?”想了想,又提建议,“要不把她绑起来?”
    杜平一个凌厉眼风扫过去:“给我进去。”又轻声说,“子静,我们进去好不好?”
    杜严和韦氏也是吓出一声冷汗,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把刀子藏起来的,他们赶紧上前扶起她,半拉半抱地把她弄进屋里。
    大门“呼啦”一声,紧紧关上。
    杜严和韦氏还抱着女儿,不敢放开。手上的刀已经被杜平夺走,杜子静自嘲一笑,哑声开口:“爹,娘,放开我吧,刀都没了,不用担心了。”
    韦氏泪如雨下,一把抱住女儿:“子静,子静,是娘没用。我不想杀这个畜生吗?我也想啊,可是,杀人是犯法的,你要一命偿一命,划不得啊,在娘心里,谁的命都比不上你的,我们放下吧,他已经来道歉了,他来澄清你的名声了……放下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听娘的,好不好?”
    杜子静仰望天空,阳光如此刺眼,她慢吞吞地将搁在母亲肩上的脑袋抬起来,轻轻说:“不好。”
    韦氏怔住,看着女儿说不出话。
    “不好。”杜子静没有犹豫,“我忘不掉,我过不去。娘,我努力过的,可是我晚上睡不着觉,我什么都不想吃,我脑子里每时每刻都是这件事,我被人侮辱,我被人唾弃,为什么?娘,我走不过这个坎。”
    一阵风吹来,撩起她乌黑的发丝,她面颊上一滴泪水也没有,神色也不悲愤,淡淡的语气,可是,这话听在耳里只让人想哭。
    杜子静说:“我想杀了他。”目光如水望去,“可是杀不掉,娘,我没办法了。”
    韦氏满目血丝,颤抖着声音,望着女儿,点头说:“好,娘帮你。”
    胡天磊已经听呆了。
    他从小就过得顺遂,长得俊,人也聪明,父母宠爱,兄姐照顾,在湖广地带,他爹可算是个土皇帝,说一不二,身边只有女人缠着他讨好他,偶尔几个有脾气的,也不过欲拒还迎,他已经见惯了,曾经甚至觉得世上没有女人会拒绝他。
    当初杜子静的推拒,他也不过以为是情趣,在他的认知里,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就是要,所以强迫了她,事后,看到她还拿乔,就决定杀杀她的锐气,关在柴房好几天。
    他没有想到,她恨得想杀了他。
    胡天磊定定望着她,屈膝跪下,这一回干脆许多。
    他开口说话:“你可以杀我,我不反抗。”顿了顿,据实分析,“可是,只要我死在这里,我爹一定会对付你全家,到时的手段一定比死更残忍,杜姑娘,你觉得值得吗?”
    杜子静望着他,目光渐渐回过神来,许久,她摇头:“不值得。”
    “好,那就是不杀了。”胡天磊头脑冷静,最初是杜平逼着他来道歉,现在他真心实意想要补偿,“我既然活着,我愿意给杜家一条更好的路走,权当……是换我的命吧。”
    “我爹不日就要回湖广,届时可带你们一家都离开京城。湖广很大,离皇上也很远,那里没有人认识你们,没人会再压着你们过如今的生活,杜先生,昔年你乃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一辈子才华不得施展,在市井中庸碌而亡,你可甘心这样的生活?”
    “如果你觉得在湖广会看到我,觉得膈应,也可以途径湖广,向西北前行,若我的消息没错,杜厉大将军就在草原上,你们兄弟汇合,干什么都可以。”
    这样一番话,极为动听。
    杜严只问:“胡大人已经想要借口,怎么跟皇上交代了?”
    胡天磊眨眨眼,嘴角跟着勾起来,开始坑爹:“需要交代吗?这么多年过去,皇上都快忘记你了吧?哪怕记得,只要到了湖广,皇上还会特地来要人?他来要了我们就一定要给?我觉得这不是个大事,当年皇上留你们一命,那到了今日就更不会杀你,平阳公主留你们在京城,我想应该是防着杜厉将军的对手迫害你们,放心吧,到了湖广,我爹开口要保的,没人敢动一根毫毛。”他想了想,又说,“退一万步说,若真犯了皇上的忌讳,胡家愿意承担风险,毕竟是我做错事。”
    杜严目光深沉,说:“你胆子很大。”
    胡天磊笑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胡先生想好了吗?”
    韦氏偷偷扯了夫君的袖子,她有些意动,但想到这是女儿付出惨重代价得到的机会,又不想接受,倘若真的去了湖广,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杜严说:“我还要……”
    “好。”杜子静抢在前面开口,“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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