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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阑垂下睫毛,像是回忆起那日被人围堵起来,狼狈不堪的样子。
“别担心,我没事。”上辈子他也是这么说的,可月宁哭的泪人似的。
“碰巧撞上他,权贵的心思,向来都这么阴晴不定。”
宋星阑安慰着,伸手覆在月宁手背,在狱里的五日,他几欲熬不下去,每每被打的意识模糊,只消想想月宁,想想往后还有奔头,便咬着牙硬撑了下来。
投诚晋王的初始,此事他不明白晋王用意,却还是照做了。
从卑贱的蝼蚁往上攀爬,就得任凭别人踩践。
成王败寇,谁会计较过程的细枝末节。
“疼吗?”月宁掉着泪,从袖中取出药瓶,想给他上药。
宋星阑摇头,挤出个笑来:“你来看我,哪里还会疼,别哭了,哥哥没事。”
掀开衣裳,月宁才知道宋星阑说的没事,全是哄骗自己。
满背都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皮肉翻裂,厉害的已经化脓,更别说她看不见的地方。
月宁颤着手,取了药膏涂在掌心,慢慢揉/搓着,待药膏化成温暖,低头给宋星阑抹在伤处。
两人相依为命了数年,月宁把他看的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可他害了侯府,害了裴淮,也把她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月宁咬咬牙,硬起心肠。
“哥哥,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宋星阑身子一僵,听见月宁缓缓说道:“我们把京城的宅子卖了,加上我手头攒的银子,去旁处买个小院不成问题。
你学识好,到时候找个教书先生的活计,日子也能安安稳稳过下去。”
她想,如果不入仕,兴许就没有往后同晋王勾结的狠毒。
她低着头,看宋星阑默不作声的表情。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止了。
宋星阑持久的沉默,瘦削细长的手指攥着被角,月宁的话出乎他的预料。
他以为,她会说,哥哥,你要早点好起来,争取春闱及第。
那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留下,即便口头推辞几句,也能昧着良心用妹妹做奴赚的钱继续求学。
可月宁竟然劝他放弃。
他怎么可能放弃,好容易才跟晋王有了牵扯,待春闱后便能踏入朝堂,便能平步青云,要他在此时放弃不如让他去死。
他收拢手指,丹凤眼下是淡淡的乌黑。
“往后我会小心,不会再惹上这等麻烦。”
他咳嗽了声,继而便一发不可收拾,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你是不是舍不得权贵?”月宁没有给他回避的机会。
宋星阑的手背暴起青筋,他回头,狭长的凤眼写满责备与震惊。
兄妹两人头一次针锋相对。
傍晚时候的风夹着森森冷意,透过窗隙把屋里变得如同冰窖。
“你在侯府受了委屈。”这是宋星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月宁摇头,从腰间解下荷包放在床头,里面是裴淮给的银子,不多不少,足以在京外谋生。
“侯府主子待我很好,我也没受什么委屈。”
宋星阑却不信,径直拉过她的手,往上撸起袖子。
忽然就沉默了。
月宁手臂嫩白,可现下上面布满诡异的红痕,青紫,不像是被人打的,倒像是被人刻意掐的,揉的。
他用手覆住眼睛,怔了半晌,连呼吸都变得炽热起来。
他知道那些淤痕代表什么。
有人欺负过月宁,这一刻,他想找出那人,然后千刀万剐了他。
心潮剧烈激荡,像是深夜暴风雨来临的海面,无数念头从他脑中飞快闪过,皆是各种杀人的手法。
半晌,他平复着语气,问:“是谁?”
月宁淡声答他:“裴二公子。”
“他强迫的你。”
“不是,是我主动的。”月宁放下袖子,把药瓶连并荷包一起放在他面前,“我跟他做那事,他给我药和银子。”
“你不如杀了我。”
宋星阑苦笑,面朝下捂在枕间。
“好,我们离开京城,等我伤好些,我们就走。”
“你先走,我过三个月去找你。”月宁一本正经说着胡话。
起身拂了拂衣裳,转头去院子里打水,洒扫。
小厨房里没有烟火气,残羹冷炙都搁在灶上,她收拾干净后,煮了些汤羹。
又做了些能存得住的包子,掀锅时被烫了下,手指立时起了燎泡。
饶是家境清贫,宋星阑也很少让她做粗活,有什么力所能当的,他都会亲力亲为,只是身子骨弱,做不得太重的活。
故而月宁算是被他娇养起来的,一双手白净的没有茧子。
走时把饭菜端到他床头的小几上,与那些书籍放在一起。
宋星阑哑着嗓音:“过了除夕再回去,成吗?”
月宁想起裴淮的话,“不成,我得走了。”
年底时候,街上热闹,宋家又处在闹市之中,来往叫嚷叫卖的小贩声传进家门,模糊中仿佛回到小时,宋星阑和月宁牵着手去买糖葫芦。
那时,爹娘都在,过年是他们最能奢侈放松的时候。
院门关上的刹那,宋星阑的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
低闷的呜咽声渐渐被沿街叫卖声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