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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梅嫣然点头,又摇头。
裴淮冷冷凝视着她,似要看出个窟窿一样。
“在哪看见的,可看清楚了。”
“在扬州渡口,我也并不清楚,只是风掀起帷帽时,远远瞧着像她,我我...”她支支吾吾,本来笃定的心思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或许是因为面前人太过强势的压迫,让她有了一丝的怀疑动容。
“你给侯府写过几封信?”不接头不接尾的一句话。
梅嫣然仔细想了想,道:“统共有三封,前两封是跟表姑母回禀我们赴京的时间和事宜,第三封是写给表哥的,里面便是我方才说的话,我....”
母亲从未提过第三封信。
裴淮心下愕然,却面上不显,蹙眉睥睨着紧张不安的梅嫣然,声音一贯的冷漠:“你是想以此换我对你夫家照料。”
虽是在问,可语气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梅嫣然红了脸,知道他很直接,却也没想到会如此不留情面。
她点了点头,颇有些难堪道:“望表哥能多提点郎君几句,他做事本分,性情老实,在苏州还好,进了京,我总觉得他会受人制肘。”
“知道了。”
裴淮打断她的话,垂眸望着书页,复又淡声与她警戒:“今夜的事,别叫第三人听见。”
言外之意,是不允告诉长公主。
梅嫣然会意,福了福身,退出书房。
年后裴淮因为一桩案子,要去江南走一趟,临行前,阿念总缠着他不让走,犹如挂件一般吊在他身上。
换做旁人,早就一巴掌拍下来。
裴淮却是不舍得,极尽耐心地哄劝,安抚,又捏着他肉乎乎的小脸保证,不出半月便会回京。
好容易把阿念哄睡,他才匆匆赶往码头。
夜行的船,破冰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响声。
裴淮站在甲板上,迎风而立,身上披着的雪白氅衣鼓起来,墨发随之散了一绺,将那凌厉硬朗的下颌线勾的愈发挺拔。
身上是冷的,心里却燥的发慌。
他像是被引/诱着去往江南,甚至隐隐希望,梅嫣然看到的是真的,是她!
可脑中又有个声音在不断嘲讽,怎么可能,梅嫣然只是为了夫家前途,随便拿个长相貌似的人来迷惑他。
可更多时候,那个声音强健而又执着的叫嚣着。
去吧,去看看。
若不是,横竖心都是死的,硬的,纵使再捅几刀,转着刀柄旋几圈,难道还能觉得疼?
可笑,早就麻木了。
若是呢?
裴淮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比夜色更浓,浓的令人胆寒。
那便再不能离手了。
第四十四章 狭路
上元节前夕, 明照书院学生为送韩大儒赴京,特意办了场谢师宴。
此番韩如非被传召,为的是教习新帝之子功课, 虽只是个孩子,到底看出新帝对长子的倚重之情, 长子出生后, 先帝曾把他抱在怀里,与新帝嘱托, 此子可承重任。
言外之意,是可立为太子。
怕折了福气, 储位便想等孩子大些时候赐封,可见韩如非调遣回京,正正应了先帝的旨意。
酒席上, 韩如非多番受酒,李衍清风俊朗,推杯换盏间为其挡下不少, 可看的出韩如非感慨颇多, 许是酒水缘故,后半夜便与李衍多吐了几句。
他回京城, 恐也得照拂淮南侯府那位通房生的孩子,相传新帝长子与其年岁相仿, 多半要带去宫里陪读的, 除此之外, 还有刑部尚书陆大人的孙子, 三个孩童稚子,怕是不好教导。
李衍与孙成周将醉酒的韩如非送回卧房,出门时, 见月宁带着帷帽等在厅堂中,素手拨弄几案上新插的花卉,几朵绿梅上面挂着新雪,很快在屋中融成一团水珠。
她指腹上沾了一滴,又抬起腕来,将那滴水拨回瓷瓶之中。
孙成周三两步走过去,道:“妹妹,我约了三郎回府下棋,咱们正好一道儿走。”
月宁起身,见两人面色通红,又想起方才在桌上为韩大儒挡酒的模样,不禁笑道:“都这样晚了,不如明日。”
孙成周摆手:“兴致来了,拖一刻都不成。”
如此,两人也都没再骑马,跟着爬上成国公府的马车,来时月宁一人,宽敞舒适,车内铺着柔软的裘毯,摊开摆在小几上的书籍中夹着风干的玉兰花瓣,仿佛还能嗅到花瓣抱香枝头的味道。
月宁坐在里面,手边是孙成周,对面则是李衍。
车子行驶时,两人的酒气跟着散开,月宁蹙了蹙眉尖,拈起帕子掩在唇间。
孙成周阖着眼皮,抱起手臂将脑袋往后一靠,身子贴着车壁酣睡起来,月宁怕他着凉,便把他脑边的车帘往下压住,又见他额间鼻梁冒了汗珠,遂从袖中拿出帕子,仔细给他洇干汗珠。
对面眯着眸眼醒酒的李衍,此时也略微有些发热,他不动声色垂着眼睫,看月宁仔细照顾孙成周的模样,她做事的时候总是很专心,看不到旁人。
嫩白的脸颊浮起一丝酡红,便衬的她眉眼愈发生动,薄光似乎透进李衍的心里,他握了握拳,轻轻呼出酒气。
小几上的书还卷着,他伸手,拿过来看。
月宁做完事,见他清醒过来,不由倒了盏菊花茶,推到他面前:“衍哥哥先喝点茶水,润润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