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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宁半睁着眼,细白的手指揪着绸被,想压下喉间的声音,却又在李衍往前的一刹,禁不住破开。
她像是深夜中浮在海面的小舟,数次找不到可以依存的岸,身边的帐纱来回摇曳,她想伸手去抓住,去倚靠,然指尖还未触到纱幔,就被李衍握住了手腕,捏在掌中挪到唇边。
温热的气息让那手指蜷曲起来。
后半夜时,她实在承不住了,便背过身去,耍赖般再不搭理李衍。
两人俱是出了一身汗,躺在绸被上湿漉漉的算不得舒服。
李衍怕她风寒,便下了床,去柜中取来一套新的被褥,小心盖到她身上。
随后也钻了进去,从后抱着她。
从前他还笑旁人沉迷于此,甚不上进,可今夜食髓知味,竟有些难以克制。
月宁太好,好到与他契合的完美无瑕。
屋檐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沿着屋脊往北看去,却有一处突兀的漆黑。
不知从哪来的猫弓着身子走到那儿,随后低头,冲着那瓦片喵呜了几声,许是嗅到了什么味道,猫儿很快开始觅食。
走近些能看到,猫围着的那块干净无雪的瓦片上,溅出好些血来,也正是血腥气,招的那猫不肯离去。
阿满被回来的裴淮吓得面如土灰,他穿着玄色衣裳,犹能看到那左侧袖子上被血染得透湿,腥味自进屋后便蔓延开来。
阿满紧张的想起找伤药,可手忙脚乱,碰倒了东西。
“世子,你这是..这是怎么了?”阿满拿着纱布,伤药,想给他上药,可裴淮一声不吭,径直走到塌前,恹恹的躺下后,又横起腿搭在塌沿,浑然不顾被血染湿的衣裳,就那么直挺挺的躺着。
阿满低头,手里的伤药攥的紧紧,世子爷他,周身上下了无生气。
裴淮合着眼,又缓缓睁开,耳中不断起伏着那细密绵长的呼吸声,轻喊声。
像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血肉。
第五十五章 他好,还是我好
这场雪一连下了多日, 断断续续,虽不算大,可却将扬州城笼在一片银白之中, 屋檐上,墙头上, 已然泛了绿意的枝头上, 积压着重重纯澈的白。
月宁与李衍相继登上马车,去城西寻孙成周。
近日来雨水多, 孙成周去岁又收了几个茶园,眼下正在那儿巡视, 正巧那处幽静风光又好,还有翻新的别院,雨雪天无事, 他们两人便想着过去茶园坐坐。
途径长街时,月宁觉得车内有些闷,便挑起帘子透风。
李衍怕她着凉, 便坐过去, 撩起披风将人护在身前。
月宁靠在他肩膀,日光熹微中, 便悠悠睡了过去。
外头的雪下的淅淅沥沥,半边云彩半边日头, 薄薄的光影穿过掀开的帘幔, 一点点落到两人身上。
李衍低眸, 看见她嫩白的脸上长睫如小扇般投下阴影, 腮颊微红,睡容恬淡。
他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发,环过肩膀的手收紧。
约莫有大半个时辰, 马车晃出城,路上忽然颠了下,月宁倏地醒来,下意识就往外看了眼。
李衍道:“许是茶园的婆子被雪迷了眼,险些撞到车上,车夫打了把马,正好车轮子陷入坑里。”
月宁闻声看去,那婆子头上裹着棉巾,穿着一身粗布旧袄,显得整个人很壮实,脚底上的鞋浸在雪里,满是泥污。
在此时,那婆子忽然朝她看了眼,只一瞬,月宁却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她。
婆子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往相对方向走去,月宁转过头,却不知道到底在哪见过她,脑中有个模糊的影子,也只是仅此而已。
孙成周正与几个茶农在落满白雪的茶园逡巡,看见他们来后,便将披风在园里抖了抖,提步朝地头的亭子走去。
闲谈中聊到在茶园做事的婆子。
月宁恍了下神,问:“都是从哪找的人?”
孙成周看了眼李衍,复又慢慢回想着登记在册的籍录,道:“几乎都是江南一带采茶炒茶的,茶园主人转卖与我时,这些婆子便都一并转了过来。”
月宁迟疑着,抬眼又问:“有没有京中户籍的?”
经她提醒,孙成周细细思忖了少顷,忽然抬头看向远处。
落雪淅沥地打在亭盖上,孙成周忽然凝眸望向月宁:“今儿刚辞了一个,貌似就是从京城来的。”
夜里,月宁做了个噩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从前,从前的从前。
叛军攻入淮南侯府,烧杀打砸,惊慌逃窜的人被叛军持刀砍了头颅,咕噜噜滚到脚边,鲜血喷溅在雕花木门上,汇聚成堆。
哭喊声,求饶声,大火焚烧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让庄严肃穆的淮南侯府顷刻间沉浸在屠戮火光之中。
遍地尸体,惨绝人寰。
她被宋星阑拽着胳膊,一路踉跄着来到后院。
她怔愣地看着从来都是文质彬彬的哥哥,卸下伪装后的嘴脸,充斥着对权力对富贵的向往,毫不掩饰的卑躬屈膝。
晋王就在院子的黑暗角落里,一张巨型网子朝着即将奔回的裴淮敞开。
他像是地狱爬出来的罗刹,手持长剑冲进后院,头发散乱,目光坚定,浑身上下都是与叛军打斗留下的血痕,进院后,他便疯狂的寻找月宁,在看见她的一刹,眼眸发亮,上前拉住月宁的手,饶是如此狼狈,却仍哑着嗓音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