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市井见闻
穿过高恭巷,刚到文定桥,马车停了下来,老潘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少爷,前方的路被堵死了,走不了啦!”
伸出头来,看着将整条路都塞满的人群,张曜久久没能回过神来,一脸呆滞道“什么情况?”
“糖葫芦,又甜又酸的糖葫芦,一文钱一串”
“炒栗子,新鲜出炉的炒栗子,快来买呀”
“快来看看啊,苏州府最好的花绳,十个大子一尺,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文定桥是前往府衙的必经之路,又是城中连接南北城区的主干道之一,平时虽说车马不断人流不停,但也不像今日这般如此热闹,满眼望去全是人头,踮着脚也是看不到边。
“公子有所不知,”有人见张曜衣衫不凡,又见身边还有马车护卫,心知是城中哪家大户的公子哥路过这里,便笑着解惑道“今日有人在府衙外击鼓鸣冤,这帮闲人闻讯赶来想要瞧个热闹,遂将文定桥堵得水泄不通,公子若是有急事,可绕道从走水路前往其他地方,至于这府衙大街周边,恐怕一时半刻难以通行。”
“老潘,这里离府衙还有多远?”张曜转身问道。
“大概三四里地吧,”老潘不确定道,随后下意识问了句“少爷,你问这个干吗?”
看热闹把路堵死不稀罕,可三四里外依旧人头涌动这也没谁了,苏州府的闲人有这么多么?一个个都在这里干吗?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在这里能瞧到什么?
似乎察觉出了张曜的心思,那人一脸神秘道“公子,离得近有离得近的好处,离得远有离得远的妙处,公子若是不信,稍等片刻就能知晓!”
见那人说的真切,张曜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现在又挤过不去,不妨在这里等上一等,看看所谓的妙处到底是什么。
也没等上多久,前方人群忽然一静,旁边的货郎们似乎早有准备,也随之停下叫卖声,同时凑上前竖起耳朵,走街串巷这份眼力最为重要,若是不识时务,说不得待会儿就会被人拖到巷子里暴揍一顿,况且他们心中也跟猫抓的一样,好奇的很。
“那程思人找不到,他家儿子和程家二郎都被抓到府衙,如今正在大堂上对质,刚才府丞老爷按照诉状,先审了冯家,这占地之事确认无误,有坊正和四邻作证,还有地契文书可供参考,最大的问题是冯家老汉死了有些年头,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程思动手打人,这才导致冯老汉身死,府丞老爷遣衙役们将当时看病的大夫一一找来,准备稍后再审。”
“接下来就是这下关街驴子巷的王家,王家儿子早死,留下老母和寡妇王田氏,那程思见这王田氏貌美如花,起了色心,纠结长乐帮的地痞流氓每日骚扰不断,王家老母怒急攻心吐血而亡,那王田氏自觉罪孽深重,又深感对不起夫家,一气之下投河而死,王田氏的娘家老父在府衙滔滔大哭,六十多岁的老头,竟在大堂上连着昏死了好几次”
“还有李家卢家”
说话之人口齿伶俐,仿佛亲眼目睹一般,将府衙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旁边人随着他惊而惊,随着他怒而怒,说到快意的地方喜不自禁,说到痛恨之处咬牙切齿,张曜在不远处瞧得真切,只觉得眼界大开,心中不住感叹,人才呀!
“公子,这人乃是城中脚力,”之前那人靠过身子小声说道“平日主要帮富贵人家送些东西,闲暇时也负责打探一些消息,公子若是想要听的仔细,可以叫他过来,事后赏一些银钱就好!”
“张彪!”
张彪在口袋摸了摸,随后摸出一样东西抛了过去,那人手忙脚乱的接着,看着手中的银稞子瞪直了眼,又下意识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银后忙不点的抱拳作揖,笑的比阳光还要灿烂“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看你也是个机灵人,明白我家少爷的意思么?”
“明白,小的明白,”那人点头哈腰道“我这就去将城中最好的脚力找来,请公子放心,一定将府衙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统统说给公子听!”
“一个?”张彪皱着眉头不客气道“没眼色的玩意儿,一个有屁用,去找十个过来!告诉他们,只要能让我家少爷满意,后面的赏钱少不了他们的!”
“是是是,我这就去!”那人毫不怀疑张彪的话,能掏出银稞子赏人的败家子,叫上十个脚力帮忙打探消息根本就是小意思。
那人去得快回的也快,身后只跟了两三人,生怕张曜不满,靠近后急忙解释道“公子放心,小的的确找了十个人,只不过剩下的都在府衙大街上出不来,公子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于家三哥说的没错,”一人站出来恭声说道“小的几人吃的就是这行饭,自是不敢欺瞒贵人,贵人若是愿意,我等担保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人家既然是干这个的,又拍着胸口保证绝对不会让人失望,张曜也就没有为难的意思,点着头道“去吧,要是最后能让我满意,这些钱都是你们的!”
张虎从口袋取出一张银票,摊开后晾了晾,几人看清上面的数额后,鼻息不知不觉粗重了几分,二十两,还是隆盛号钱庄的票子,平均下来一人也能分个一两多,这差不多是大半年的收入,简直就是天降横财!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三个脚力跑的比兔子还快,跟条鱼似得钻入人群眨眼间不见踪影,留下的这个人也没闲着,心中一动,来到一旁卖糖葫芦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那卖糖葫芦的可是一直眼巴巴从头看到尾,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会儿干脆利索的扔下扁担,撒腿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过上没多大一会儿,第一个脚力跑了回来,走到跟前声色俱茂道“公子,府丞大人现在审到了大槐树老李头家孙子丢失一案,有人曾目睹长乐帮的贼人与这孩子接触过,俱这贼人邻居所说”
脚力左一口贼人又一口贼人,似乎在来的路上已经给这个案子定了性,他声音不算小,又比同行来的快,不知不觉引得其他人围了过来,也知道是沾对位那位公子的光,一个个挺着身子不敢向前凑得太近。
第一个脚力刚走,第二个又来到跟前,时间相差不到一分钟,接着上个内容继续说下去,条件不够人数来凑,为了赚这二十两银子,他们可谓是费尽心思,宁愿每人分得的少一点,也要多找些同行,确保最后一定能将钱拿到手。
对张曜来说,这种感觉还不错,就跟听广播一样,还带着解说,哪怕这个解说明显带着个人倾向显得有些业余,那也没什么,有总比没有强,要求那么高干嘛。
趁着中间休息的功夫,最初的那人又凑了过来,站在一旁殷勤道“公子,累了吧?小的让人准备了一些茶水和瓜果糕点,您看什么时候呈上来?”
卖糖葫芦的老汉不知何时已经归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看到张曜望来,脸上急忙堆满笑容,又是作揖又是弯腰,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
“张彪说你是个机灵人,这话还真没说错,送上来吧!”
听到张曜开口同意,那人心中大大松了口气,连忙起身招呼道“快快快,没眼色的玩意儿,快把东西都弄过来。”
四个壮汉抬着案几放在了地上,紧跟着又有人抬着椅子放在张曜身后,这些不过都是普通木料制成,但胜在干净整洁,漆面还算鲜艳,椅子上还贴心的放着软垫,上面又放了层竹席,等张曜坐下后,瓜果糕点直接将案几摆满,更神奇的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粗布丫头,手脚麻利的在不远处生火烧水,等了一会儿,冒着滚烫热气的茶水放在了身前。
不止张曜看得新鲜,张彪看了也同样觉得不可思议,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会怀疑这是提前准备好的,哪怕到了此时,这个念头也是始终不散。
看到张曜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张彪下意识伸出手拦到“少爷”
摆了摆手,张曜自是知晓他在担心什么,不干净是真的,但绝对不会有毒,要是在大街上随便吃个东西都能中毒,那他以后还是憋在家里等死算了。
牙齿轻轻咬上一口,一丝丝甜香在唇齿间绽放,这是糯米糕,只是和记忆中的不太像,这个世界还没有发现甘蔗,蔗糖自然没有行踪,替代品的饴糖也只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奢侈品,普通人家就算了,或许临到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糖是何物。
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没有糖还有其他东西,通过别的办法也可以吃到甜食,哪怕没有蔗糖甜的那么让人心醉,但同样也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快乐和幸福。
“这东西不错,”吃完一个,张曜给出了评价,看到贵人对茶水不感兴趣,那人很有眼色的捧起案几上的瓦罐,带着丝丝凉意的米黄色浓稠液体从瓦罐中流了出来,碗中还能看到些许白点黑点在上下沉浮。
“公子,卢家婆婆的醪糟在苏州府都是大大有名,我怕公子不习惯,又让人放了些冰块在里面,公子觉得味道如何?”
张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的人影瞪直了眼,小手一个哆嗦,手中的瓷碗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张彪想也不想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怒声骂道“我早就看你这个家伙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你竟敢下药暗算我家公子?”
“冤枉啊,我是冤枉的!!”那人连忙喊冤道,整个人也是吓出了一声冷汗,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胡思乱想,要是这位公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该用什么法子求活才好。
张虎听了勃然大怒,拳头刚刚握起,发现胳膊上多了一只手,扭望去看见老潘叹着气,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前方。
“夫人,你怎么来了?”
“祖母找你!”
“不是,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