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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趁着两个婢子战战兢兢寒毛直立的当儿下到水边,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念经,眼睛却不住地四处打量,见水中一块半露的石头似乎比别的都要平滑些。
她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果然似是有人刻意打磨过,前些日子有仆人在此落水想必也是因此缘故。
若是涂上油,再用什么法子把人引到这里,十有八九是会鞋底一滑落入水中的,不过为了什么呢?这里水浅,离宅院又近,弄出点动静来立即就会有人赶来,钟荟默默思忖,园子那么大,若是她要戕害人性命,绝不会选这么一处地方。
倒是寒冬腊月的,多半能叫人病一场,曾氏又为什么偏要她在那时候得病呢?为了阻止她进宫赴宴么?姜明月又不是没进过宫赴过宴,那回的宫宴上有什么特别的人么?
可惜钟荟那时候已经病得奄奄一息,遑论进宫赴宴,家里人怕她伤怀,绝口不提当日种种人和事。
钟荟思量了一会儿,这回也不算白来,至少自己应无性命之忧,余下的只有再做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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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五日,府上依旧波澜不兴。奴仆阿瓜身上拐棍抽出的痕迹肿了消,消了肿,姜景仁依旧不见踪影,老太太气得不行,每日多进了两碗干饭。
钟荟既已“痊愈”,便不能再缺课了。姜昙生着实耀武扬威了一番,若有尾巴约莫能翘到天上去。
只是他的嫡妹再也没有如当日那样与他针锋相对,无论他如何挑衅都微笑以对,久而久之他也觉着没趣,不来理她,只管自己呷呷茶,嗅嗅香,摇摇绢扇子,摸摸香腕子,好不惬意。
姜悔却是缺了好几日的课,他这回病得颇重,当日若不是大夫及时赶到,即使有幸保住一条小命,多半也要烧成个傻子——这是妙手回春的老大夫的讲法。
乳母谭氏绝不敢苟同:“什么江湖郎中赤脚大夫,混吃骗喝的,开的方子又费钱且无用,还不是靠了我白天黑夜地照看你?”
二娘子院子里的大婢子蒲桃后来又带了药材、吃食来探望了一回,此后一个细眉细眼的圆脸胖女孩又来了两回,乳母谭氏的腰杆子便挺了起来,从怀里摸出根银水很足的簪子给三郎的乳母郑氏瞧。
郑氏面上奉承:“阿姊算是苦尽甘来熬出头啦,发达了可要带携带携老妹妹我啊。”
私下里道:“呸,还真当捡了高枝当凤凰了,念经念给泥佛土佛,二娘子自身尚且顾不得呢。”
谭氏得了体面,像一潭死水突然叫人晃了晃,侍奉起姜悔来劲头也足了。
姜悔大晚上的不睡觉,靠坐在床上,就着一点如豆的烛光读书,时不时握着拳放到嘴前咳嗽一阵,咳完继续没事人似地奋笔疾书。
不过两日,这少年郎已经瘦脱了形,一双眼珠子抠了进去,谭嬷嬷铁树开花般地心疼了一阵,破天荒地软了声气劝到:“小郎君早些歇息吧,这书横竖不长脚,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姜悔当然知道乳母为何突然对自己假以颜色,起初也是意难平,很快肚子里的圣贤书便齐齐发作,把那些不君子的想头都压了下去。
他便宽容大度地在心中的帐簿上将谭嬷嬷的债勾销了几笔,心平气和地道:“这书还须尽快还与二妹妹,嬷嬷先去歇着吧,叫阿宝掌灯就行了,我有数的。”
谭氏又唠叨了几句,转身去院子里支了个小炉子,给他煮红糖鸡子羹,那是他年幼时最爱吃的,想到此节谭氏突然鼻头一酸,掀起衣摆掖了掖眼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解释:“这破炉子,熏得我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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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荟这日下学归来,守门的婢子告诉她:“娘子,二郎君来了有一刻钟了,在院子里等您呐。”
“季嬷嬷呢?怎么也不招呼阿兄去厅事坐会儿?”钟荟一边说一边往院子里走去,便看到一身半旧软缎衣裳的姜悔正站在树下饶有兴味地看阿花头颈一伸一缩地啄谷子吃,胳膊下挟着个木盒,正是当日装书的那个。
钟荟施了一礼道:“阿兄清减了不少,病可差了?”
“多亏二妹妹为愚兄延医诊治,”姜悔深深地作了个揖,志志诚诚地道,“大恩不言谢,二妹妹若有用得着愚兄的地方,必当赴汤蹈火。”
“阿兄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钟荟连连道,只把这当了寻常客套,并未料到这千金一诺在多年后竟有兑现的一日。
第19章 打脸
钟荟客客气气地将姜悔请到书房,叫蒲桃端了清茶和果子设席款待,抱歉道:“奴婢无状,叫阿兄干等了这许久。阿兄大病初愈,不好食油腻荤腥,下回一定要尝尝我这里的酪浆。”
“也是别处吃不到的么?”姜悔整个人放松下来,竟也能打趣她一二了。
“那是自然。”钟荟皱了皱鼻子笑道,又指着他搁在案上的木盒:“这两卷书阿兄已经读完了么?”
姜悔羞涩地点了点头,从案上捧起匣子,双手奉上,仿佛读书快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愚兄已将二妹妹圈画之处略作疏注,才疏学陋,语多不经,二妹妹还请海涵。”
钟荟翻开一看,书叶中夹着几张暗黄的麻纸,纸和墨都很粗陋,一笔簪花小楷却是俊秀飘逸神形兼备,虽然欠缺些筋骨,想是病中乏力的缘故。钟家人爱书成痴她,不由深恨不能与前世的祖父一起观览品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