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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荟没有料错,没过几日姜婕妤的赏赐就下来了,连个由头都不寻,甚至不屑等到端午,大剌剌地叫宫人抬了几箱子时新料子和器玩,一路招摇过市地送到姜府,摆明了是夸她那嚣张的侄女做得好。
姜婕妤初进宫时惹出一场轩然大波,后来又有兄长姜大郎出仕时的马失前蹄,近几年来倒是一直不露圭角,几乎让人忘了她这呼风唤雨的祸国妖妃出身。
朝中风平浪静了许久,言官们闲得都快打瞌睡了,正愁没人给他们燥脾胃,姜婕妤此举简直正好撞在他们笔尖上,弹劾的折子顿时飞了满天。
这一弹劾不打紧,天子又大张旗鼓地赐了两箱珍玩下来,指明赏给“贞静娴淑”的姜家女眷。
赏赐到姜府的那一日,姜家大娘子,姜明月的双生姊姊姜明霜,也悄然从济源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洛京。
第53章
钟荟第一次见到她此生的双生姊姊时,只觉得那是个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欢喜的小娘子。她院里的芦花母鸡阿花比主人有眼光,在停止下蛋两个多月后,破天荒地在这一日破晓时分下了个硕大无匹的双黄蛋。
大娘子姜明霜抵达时,钟荟正站在老太太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手里捧着个细竹筐,仰头看阿枣摘槐花,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便看到引路的仆妇身后跟着一行四人,一个身着酱色布衣的中年妇人手挽着个肤色黝黑的小娘子,右手边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身后还跟着个仆妇装束的嬷嬷。
那中年妇人生着容长脸,穿一身酱色的布衣,头发挽成个圆髻,看起来干净又爽利。她的穿着打扮还不如姜家的仆妇,可眉间只有些拘谨,并无卑怯之色。
钟荟略一想便猜到了来人大约是表叔母苏氏,上前道:“这位是表叔母吧?”
那引路的仆妇向二娘子行了个礼笑道:“可不是,”又不无得意地对那妇人道,“这是我们家二娘子。”
“二娘见过表叔母,表哥。”钟荟上前笑盈盈地见了礼。
“哟,好齐整的毛妞!阿年,表妹叫你来,咋不吭气。”妇人拍了拍那小郎道。
这小郎长得与他阿娘很像,还未褪去孩童的圆润,腮帮子有些微微鼓起。他一抬头,只觉得眼前那穿金戴银的小女童好看得晃眼,简直比他们那儿白云观里的仙童像还好看,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嗫嚅了半天,那表妹两字就是说不出口。
“逊逑狗歪儿!”表婶的雅言说得磕磕绊绊,一不小心骂人的土话脱口而出,也不知那二娘子听懂了不曾,自己也觉抱歉,尴尬地将手在衣摆上蹭了蹭,从衣襟里掏出个莲花纹的小金饼子,拉起钟荟的手往里塞,“阿婶木啥好物,你莫嫌弃。”
钟荟见她通身上下没什么金银玉器,只有一根挽发的素银双股簪,这金饼子想来已是极重的礼了,推辞了一番接下来。
那饼子大约半两重,一看便是无名小铺子打的,钟荟不露声色地抚了抚那粗糙稚拙的莲花纹样,小心翼翼地收进腰间的木香花刺绣香囊里。
妇人方才一见姜家二娘那通身的打扮便知道自己备的礼太薄了,她头上戴的那支金簪起码二三两重,别提那上面还镶着好大一块绿宝石。她一早说了姜家是大户,半两拿不出手,索性添足一两,可她那抠抠索索的男人死活舍不得,道姜家娃儿多,一人一两莫不是要把家底送干净,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在心里将那上不得台盘的男人骂了个半死,眼下见那姜二娘并未露出嫌恶轻蔑,反而郑重其事地收起来,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一把揽过姜明霜道:“大娘,这是你阿妹啊!”
钟荟已经上前执起她的手微笑道:“阿姊,你总算回来啦。”
姜明霜先前一直在好奇地打量这个仙子似的双生妹妹,他们眉眼生得其实不怎么相似,然而双生姊妹间大约有些说不上来的缘分吧,一见之下就觉得亲切,也报之以微笑道:“你就是我那一胎生的妹妹莫?”
少女生着张讨喜的圆脸,乌油油的头发梳成双丫髻,鬓发一丝不乱,拿桂花油仔细抿在耳后,发髻上插着支榴花金簪,身上穿了件银红七巧云纹蜀锦单襦衫,翠色罗裙,衣裳上的折痕又直又深,显然是下车前新换上的。
三老太太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迎了出来,一见那妇人先是一喜:“阿珍你也来了!”那名唤阿珍的表婶与三老太太刘氏也是沾亲带故,赶紧上前来,把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握住三老太太的手道:“老阿婶,您还和十几年前一个样!”
“老咯,”三老太太眼旁的褶子里都盛满了笑意,对姜明霜道,“大娘子,你已经不认得我老婆子了吧?”
珍表婶赶紧拉了拉她道:“娘子,这是你三婶婆。”
姜明霜一看就没学过正经的礼仪,胡乱行了个礼道脆生生地道:“三婶婆。”
“老太太已经盼了好久了,赶紧进屋说话吧。”三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将众人迎入堂屋中。
姜老太太见苏氏母子与大孙女同来,也是喜不自胜,不等大孙女行过大礼便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对苏氏道:“这些年多亏了阿珍你,将我们大娘养得这样好!”说着吩咐下人去请曾氏和各院的小郎君小娘子们。
“阿婶说的什么话,是这娃儿自己招人待见。”说着慈爱地抚了抚大娘子的脑袋,姜明霜自然地在她怀里蹭了蹭,感情显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