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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氏抿了抿鬓发,又垂眸看了看手指,冷冷淡淡地道:“你来有什么事?”姜昙生从学馆回来不久便被中正定为资品二品,姜明霜过了年便要入宫当娘娘,当年她因道士的一句“凤凰命”千方百计将她送到济源去,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进了宫,至于这个姜明月,生得这样妖妖调调,将来去祸害哪家却不由她做主了,她一见到这几个陈氏留下的孽种心里就烦闷难当,连面子情都懒得维系了。
    钟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平铺直叙地说明来意,曾氏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今年都十四了吧,眼看着就要及笄的小娘子,三天两头抛头露面在外头晃荡也就罢了,如今连家都不着了,叫人家怎么说我们姜家女孩儿?你不顾惜自己的名节,也要顾着姊妹,莫说你底下还有那么多妹妹,光说你阿姊吧,明年就要入宫了,你叫她怎么立足?”
    “既然母亲这么说,我便如是回禀长公主。”钟荟懒得与她理论,有一回长公主下帖子请他们姊妹,叫曾氏扣下,没几日姜太妃便将曾氏召进宫训了一顿,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曾氏一听果然软了下来,哼了一声道:“你要去便去吧,还来问我做什么!你只记着在外头别丢你父兄祖母的脸!”说着便不耐烦地将她打发走,又开始考校八郎的功课。
    八郎刚满八岁,正在学《孟子》,曾氏便抽了《梁惠王上》让他背诵,八郎资质平平,比不得三娘子幼时早慧,又叫他阿娘打怕了,一篇文章背得磕磕绊绊,解释章句更是语无伦次词不达意,曾氏先时还耐心纠正,错处越来越多,便暴躁起来,抄起戒尺劈头盖脸地打下去:“像谁不好像你那没出息的阿耶!我看你不是读书的料,干脆子承父业去杀猪吧!”
    三娘子以身护着弟弟,不免也挨了几下,顾不上疼,低声劝解道:“阿弟还小,慢慢教,越打越学不进去......再说阿耶如今在朝为官,您莫说这些话,万一叫人听见......”
    “哈!那算个什么官呐?六品下才!为了他女儿进宫面子上好看些罢了!”
    第100章
    风入梧桐,秋露沁寒,已是月上中天的时分,洛京蕣华楼里却是春暖香融,与一墙之隔的阑珊夜色宛若两重天地。
    蕣华楼虽名为楼,其实是个三进的宅院。姜昙生一干人也曾来过几回,不过一直都在外院——他们这群小郎君中虽不乏家世显赫者,奈何自身并无一官半职,而这洛京第一销金窟最是个将人分作三六九等的势力所在,六品以上清流才可入第二进。
    前日萧九郎被定为二品,录为六品秘书郎,姜昙生和其余两人门第比萧家差些,有三品也有四品,吏部的任命还未下来,不过也算是有了眉目,几位小郎君顿觉扬眉吐气脸上有光,本来对这蕣华楼内院的风光觊觎已久,便怂恿萧九郎赶紧将他新得的权位善加利用起来。
    萧九郎也存了显摆的心,当即定下日子来次聚饮,到场的几人都是素来玩在一起的,除了姜昙生便是太常胡毋大人的庶幼子胡毋奎以及雍州刺史别驾钱大人的嫡三子钱桐。
    蕣华楼原与锦绣楼齐名,当年锦绣楼因某些不可说的因由一夕之间人去楼空,只京都便只剩下蕣华楼一枝独秀。当年锦绣楼是正儿八经的食肆酒楼,玉馔珍馐和春醴颐白名满天下;而蕣华楼的好处则在暗处——临街的楼阁是寻常食肆,不过请了些歌姬乐人奏些时调,唱几支小曲,入得二进才能有幸见识到此地的精髓。
    姜昙生久闻其名而不得一顾,又怕东张西望显得没见识,恨不能周身长出几百只眼睛来,生怕漏过什么去,胡毋奎和钱桐显然也是如此想,三人目不斜视昂首阔步,谁看了也猜不到他们这是去喝花酒。
    把守院门的阍人自然没见过萧七郎,不过很有几分本事,毫不费力地将他认了出来,活似见过他百八十回,上前恭敬地行了礼,又向随行的客人一一问安,这做派很有世家大族的几分讲究,与外间那些满脸堆着假笑的奴仆不可同日而语,却又比眼高于顶的世族仆役多了几分和善亲切,只叫你觉得自己就是今夜最尊贵最紧要的客人。
    姜昙生一行人感受了一把宾至如归,都有些飘飘然,不由对那门里的天地越发向往起来。
    可门一打开,里头却并没有料想中的阆苑瑶台,几间不起眼的屋子围着一个小小的院落,中庭孤零零地栽着株桂树,廊庑上风灯摇曳,连那光都是幽冷疏淡的,与这院子里的寒酸气一脉相承,若不是屋内隐隐有管弦丝竹之声逸入夜色,姜昙生简直要怀疑他是误入了哪户人家的内宅。
    若是换作从前,他必定要忍不住发问了,不过他这几年城府见长,此时还算沉得住气,心道说不定屋子里面另有乾坤,只是与身旁的胡毋奎交换了个眼色。
    正纳闷着,西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着红衣的婢子笑吟吟地打起帘子迎他们入内,萧九郎很是熟惯地在那婢子手腕上轻轻一捏,嘴角含笑,桃花眼往她脸上悠悠一瞟,老神在在地举步走了进去,其余小郎君赶紧跟上。
    一进门姜昙生更懵了,这哪是酒楼歌肆,分明与他家中姊妹的闺房没什么两样,窗前立着花鸟画屏,案上搁着张素琴,红纱帐里沉香袅袅,隐隐约约能看见枕边摊着卷书册,没有半分香艳旖旎可言——这也着实怪不得姜昙生,他进山前年纪小,姜老太太对僮仆下了死令,没人敢招他往烟花之地去,斗个鸡飞个鹰也就顶了天了,后来在山中耽搁了几年大好光阴,见识实在算不得广博,哪里懂得这窃玉偷香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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