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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太太瞥了眼支在墙角的木屏风,范四郎看在眼里,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架屏风插板的下缘距地面大约有一尺来高的距离,他一眼便看到了屏风下露出来的青色裙裾,神色有些复杂。
姜老太太又装模作样地问了问范四郎年岁几何,家里都有些谁——其实那些她早查探得一清二楚了。
因惦记着孙女还在屏风后头,怕她站久了累着,姜老太太一会儿便装作精神不济地揉了揉额头,方曾氏这回倒是千年不遇地有眼色——其实也不是有眼色,实是怕待得久了那小贼皮露出马脚来。
姜老太太照例要客套一番,留两人用午膳,方曾氏连连推说家中有事,便带着范四郎告辞了。
出了姜府,方曾氏便不用再装下去了——她对那勾引自家宝贝女儿的下流胚子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哪里肯搭理他,两人便分坐两辆犊车回了方家。
范四郎的正经姑姑,方家二房的娘子范氏正翘首盼他回来,见了他忙拉到屋里合上门帷。
范四郎把姜老太太给他的见面礼往案上不轻不重地一拍,低着头看着右前方的地面不吭声。
范氏打开锦囊,见那玉马雕工细腻,洁白无暇,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饶是她见惯富贵也不由咋舌,这姜家的豪奢果真名不虚传,这样的东西随随便便拿来送人,不过想来也是对范四郎满意的缘故,忍不住露出喜色:“这回去姜家怎么样?见到他们家二娘了吗?”
范四郎不吭声,只是摇摇头。
范氏以为侄子是害臊,笑着道:“他们家二娘子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五六年前我见过她一回,真个像仙童一样,那样的容貌长大了也歪不到哪里去,你莫担心。”范氏又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道,“三房那个同她一比就跟野草似的,姑姑替你好生打听过了,那小娘子规行矩步的,是个好孩子,不像有的人,小小年纪烟视媚行,一看就不是个正经......”
范四郎闻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您既看不上阿眉,那姜二娘同她还是表姊妹呢!屠户家有什么规矩!不过是有几个钱罢了,沐猴而冠,咱们范家虽破落,也不至于堕落到娶个屠夫的女儿!”
“好,你有骨气!那你今日去姜家做什么!”范氏没好气地道。
“若不是阿眉她阿娘逼着我......”自己认定的岳母费尽心机要他娶别家女儿,把他当污泥似的恨不能立即甩脱水,范四郎羞愤难当,“我不比谁差,靠自己也能挣出前程来…… 总之除了阿眉我谁也不娶!”
范氏差点叫他气得仰倒,恨不得掀开他天灵盖看看里头装的是浆糊还是豆渣,这姜家女是那么好娶的么?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周旋,人家才肯相看一下,这小子倒好,全然不明白她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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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曾氏和范家小郎君前脚跨出门,姜老太太便迫不及待地绕到屏风后头,三老太太刘氏见状借口去厨房传午膳避了出去,免得有她在场二娘子不好意思说真话。
姜老太太将孙女叫出来:“阿婴啊,你看那范家小子怎么样?”一边觑着孙女脸色。
钟荟脸不红心不跳,方才压根就没往那洞里看,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管同阿晏有无可能,心安理得地嫁旁人是做不到了。
只是祖母为自己的婚事这样辛苦奔忙,她感到很是愧疚,抱歉地道:“对不住,阿婆,我不想嫁那范家公子,也不想嫁旁人。”
姜老太太是过来人,目光如炬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道:“阿婴啊,你老老实实告诉阿婆,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咱们不兴学那些大户人家酸不拉唧的,这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钟荟低下头,脸涨得通红。
姜老太太看着她粉红的耳朵,叹了口气:“是哪家的孩子?”
钟荟拿鞋底在地上蹭了又蹭,“卫琇”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是那日你阿兄请客时来的公子里头的?”姜老太太只得自己猜,“是那萧家小子么?”
钟荟一阵莫名,旋即想起来祖母说的是萧九郎,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姜老太太心里盘算起来,那日到家里来做客的十几个小郎君就属萧九郎才貌最出众了,如果不是他......她猛地想起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对啊,那天卫十一郎也来了!
老太太小心问道:“是卫家小子?”
钟荟没料到祖母那么快便猜中,头快埋到领子里去了,微露的耳尖红得快赶上老太太簪子上的红宝石了。
果然!老太太抚了抚额头,又往嘴上抹了一把,早知道这样,当初那卫家小子来求亲答应下来就好了啊!可那时候她问孙女,分明拒绝得斩钉截铁嘛!
她皱着眉头问道:“你认定了他,他呢?他怎么想你知道么?”
钟荟一愣,是啊,自己并不知道阿晏是如何打算的,他心里应该是有她的吧,否则那日也不会失魂落魄地奔出来找她了,可他们到底也没有约定什么——私定终身这种事,单是想一想她都恨不得刨个坑将自己埋了。她不知道如何将这复杂的情况向祖母解释清楚,只得含糊地摇摇头。
“那咱们管咱们相看着,又不耽误什么!”姜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孙女一眼,平日看起来挺机灵个孩子,怎么遇上这种事就跟块木头似的!
钟荟急得手足无措:“阿婆,这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