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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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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条新家规,遭到孙月娥的反戈一击,基本上溃不成军,沦丧为散兵游勇。纵然是散兵游勇,对付手无寸铁的柔软女子,仍是余威尚存。
    吃一堑,长一智,摔一跤,学个乖。即使动用家规,宫喜鹊也因人而异,视儿媳的娘家势力,儿媳的智愚,儿子对老婆的宠护程度,分别给予不同的对待。
    70年代出生的幺儿媳肖琳,乖巧,听话,嘴甜,招人欢喜。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巧舌如簧,见雨撑伞,见风使舵,八面玲珑,嘴里“老祖宗”叫着“讨恩典”,话里“活菩萨”敬着“谢恩泽”,哄得宫喜鹊春风满面,心里乐开了花。
    肖琳来自县城的小康之家,大事小情娘家都补贴,即使身有小残疾,左脚长一寸,右脚短一寸,走路不平稳,一脚高,一脚低,像划船,算是跛足女,迈步腰先扭一扭,提足胯先摆一摆,宛如风中扬柳,别有一番风情,引男人注目。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能干农活,在女棒劳力眼中,只是花瓶一个,好看无实用,娶她为妻,简直是收废品,用废物,价值不太,贡献大不了。人死得,穷不得,谢家奈何不过穷,穷无体面,穷不择妻,穷失尊严,穷得只要是个女子,能传宗接代就行。
    身弱,但心不弱,懂得穷人更注重钱财,娘家不仅倒贴嫁妆,还补贴家用,抬高肖琳的价码,宫喜鹊也高看一等。况且肖琳嘴甜,对老公的母亲,不像别人称呼为婆婆,或婆母,或妈妈,或阿娘,她尊称为姆妈。姆妈,在本地风俗里,是日常生活间,女儿对娘亲,包含撒娇意趣的亲昵之称。她一声娇憨的姆妈,意在言外,向宫喜鹊表达着女儿对娘亲的私密无间,及心思相通。可她称呼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却是惯常的妈妈。大众式的妈妈,私密式的姆妈,并列一比,可知在她心里,婆婆似乎比妈妈更亲近,更依赖,更重要。
    在娘家当女儿,只有十几年,在婆家当儿媳,那是几十年呢。父母疼爱女儿,靠的是天然的骨肉亲情,不能算女儿的本事,翁姑疼爱儿媳,可凭的只有后天的培养感情,若是翁姑疼爱儿媳,胜过疼爱儿女,才是儿媳的真本领。这一声姆妈,就显出肖琳的乖巧,及心思缜密。体力劳动,挣口饭吃,脑力劳动,则是吃香的,喝辣的,玩得快活,偷着乐了。
    肖琳不仅嘴甜,乖巧,还听话。婆婆说什么,她都笑嘻嘻,美滋滋地满口答应,事情却依自己的心意,按原来的计划去做,但顾全婆婆的脸面,从不顶嘴,从不吵架,态度好得婆婆无刺可挑,事做得对,做得好,事后的解释,言语也百般周全,婆婆想反对都错失时机,要寻毛病都找不到理由。有时意见不合,婆婆发脾气,骂什么,她都笑呵呵,乐哈哈地认错,还要吐一吐舌头做个鬼脸,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人老固执,明知错了,仍然坚持己见,她也不较真,仍旧笑眯眯地敷衍过去。
    毕竟是凡夫俗子,并非佛菩萨,婆婆因无知吃偏食,因贪婪吃独食,破坏了她的好事,偶尔不甘心,背后也曾气呼呼的鄙薄不屑,甚至怒火中烧,埋怨连天。怨言辗转,传进宫喜鹊耳朵,激怒了婆婆,高声喊幺儿打老婆。
    肖琳嘻嘻哈哈,认错服罚,常规情况是,挨几下躲开,再经别人一拉,就此了事。她笑容可掬,眼眨眉毛动,娇嗔神情,外加俏皮话,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公谢雄扬起来的巴掌,往往打向空气,拍灰尘一样,在肖琳肩背的衣服上一掠而过,蜻蜓点水,点到为止。
    绝对不像谢文和谢武,动手就打老婆的脸,每次劈头盖脸,打得老婆鼻青脸肿,自认为灭了老婆的威风,长了自己的志气,撑了老娘的腰。但夫妻互为脸面,实际上等于打了自己的脸,丢了自己的人,夫妻都是输家,伤了感情还破财,夫妻不和,没得安宁,家庭不兴旺,被人瞧不起。只有老娘是赢家,儿子不听老婆的,听老娘的,儿子还是原来的孝子。老娘要翻脸就翻脸,想喝令就喝令,杀鸡吓猴,儿媳不孝,就要吃大亏,受大罪。况且打老婆两拳,老婆会反击还手,自己也挨一脚,两败俱伤罢了。老婆要是跑回娘家去告状,自己还得提礼物去请回,接受岳父岳母的责怪,还得低头认错,还得赔礼道歉,简直得不偿失。
    谢雄不愿真打老婆,不想伤害夫妻感情,肖琳又机灵,还没挨一下,好像就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似乎就开始怕得浑身哆哆嗦嗦,一边装腔作势地哭哭啼啼,一边大声叫喊着讨饶,并蹦跳着逃之夭夭。
    肖琳怕得要死,谢雄就没必要再追过去,非把她打死不可,或非把她逼上绝路不可。他又特别体贴肖琳,甘愿分担责任,转身为老婆的过错,在老娘面前求情。
    娘疼幺儿,宫喜鹊也不认真计较,一笑了之。
    同样是70后的四儿媳马惠兰,则装聋作哑,婆婆说什么都当耳旁风,婆婆骂什么都当没听见,又似旁若无人。
    宫喜鹊叫谢英打:这东西,不把婆婆放在眼里,非教训她一顿不可。
    谢英还没拢前,马惠兰两眼一瞪: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我把你当蚊子,拍墙上。
    马惠兰牛高马大,身强体壮,谢英骨瘦如柴,身单力薄,根本不是对手。谢英狡猾奸诈,和娘争斗了几十年,心里有些应对之策,他眼睛骨碌碌一转:娘呀,她是该打。等我哄她进屋,关了房门,我打死她,替你争口气。
    稍后,夫妻进内室,谢英关房门,闭窗户,拉窗帘,拿起鸡毛惮子,一下一下,抽打着枕头,嘴里还要叱骂着:打不死的贱骨头,还敢不敢气婆婆?
    马惠兰倚靠在床头啃瓜子,吐一口瓜壳,叫一声“哎哟”,仿佛打在身上,“啊哟”复“哎呀”,痛得直叫唤。
    打一会,叫一阵,宫喜鹊听着,觉得差不多了,便朝肖琳使眼色,嘴一歪,示意去劝说。
    肖琳拍门:四哥呀,你男人手重,可别把四嫂打坏了!
    谢英越发用力打:不孝的东西,我干脆打死算了,免得让娘日夜睡不了觉,瘦一身肉嘛。
    马惠兰大叫一声,再无动静,似乎痛晕了过去。
    谢英尖叫起来:给老子站起来,怎么着?还躺在地上,装死啊!
    肖琳说:怎么回事?开门呀,快!咋的啦?
    谢英打开门,大伙一拥而入,但见马惠兰仰面在地,双目紧闭,身体蜷缩成一团,不时抽搐一下。宫喜鹊掐她人中,捏她虎口,提她眉心。马惠兰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悠悠醒来:婆母呀,我这是
    宫喜鹊转过头去,问谢英:你打什么地方啦?
    谢英说:我不清楚哦,只是乱打一气,为你出气啊!
    肖琳说:十有八九,是打到穴位,打闭了气哩。
    宫喜鹊道:冤孽呀,要是失手打死了,你去抵命啊?
    谢英嗫嚅:我听你的吩咐,才打咧!要不然,我打着好玩么?
    肖琳说:四哥呀,你下手,也太狠!
    谢英说:打也不对,不打也不对,听话是我的错,不听话也是我的错,我该当怎么做?左右为难,你们都怪我不行啊!从今以后,我不打了,要打,你们亲自动手,我袖手旁观,看热闹!
    谢雄打老婆,是假打,从老娘五指山的缝隙,钻个空子,溜之乎也,溜之大吉。
    谢英不敢打老婆,演戏一般,敷衍了事。此后,连戏也懒得演了。
    十条新家规,等于被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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