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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墨池却真能明白她的用意,竟让思之声起死回生。这段时间,她回了美国两次,一次跟董事局提出了辞去董事长职务的申请,一次是了解到中国娃娃的销量斐然,以股东的身份建议继续行销中国娃娃。她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美国的一切回到墨池的身边,他却问她待多久。难道,他还是不愿意她长留在他身边吗?
思存不悦地说:“老板,您召我过来就是要问我待多久?我现在是思之声的正式员工,我的根在中国。没事我就走了。”
她当真转身就走,小田连忙去追,追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老气横秋地对墨池说了一句:“老板,你们这一对,何苦呢?”
墨池仰躺回床上,心中满是懊恼。小田拿下那么多订单,他就觉得她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谁会在这个时候帮他,想来想去,只有思存。他预感到新来的所谓业务代表就是思存,他迫不及待地让小田把人带来,他要求证。人真的来了,他却一句话就把她气走了。
他上次心灰意冷,说出了已经没有爱情的鬼话,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要命。他不想连累她,不想她跟着他受苦,背负重债,更不想让她时时担心他还能活多少天!可他却违心对他说不爱。这是他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
墙上靠着一对拐杖,医生允许他小范围走动,只是不可以离开医院。墨池不理会那些,找到拖鞋,撑起拐杖,避过医生的值班室,慢慢下楼,走出医院。
在医院门口,墨池已经累得汗湿衣襟,好在路边停着许多的士。墨池叫了一辆,告诉司机,“去思之声。”
司机不认识墨池,说道:“哪里还有思之声,一把火全烧光了!”
墨池的胸日大痛。饶是他视钱则一如身外物,可思之声毕竟是他多年的心血。车子向前疾驰,转过弯就看到了他的工厂。哪还能看得出这里曾经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工厂,那里一片废墟,残垣断壁,被熏得焦黑的砖石,掩埋在其中的设备已经成了没有价值的废铁。
但是,紧接着,墨池就微笑了。就在废墟旁边,有一间小小的门面,挂着牌子:思之声工艺品有限公司。窗明几净,大门敞开着,迎接八方来客。
墨池慢慢移动拐杖,走进门去。小田马上就迎了出来,“老板,您怎么来了?跟医生说了没?”她扶他进去,让他坐在沙发上,手忙脚乱地关掉风扇,倒水,然后拿起一个大蒲扇,像思存一样帮他扇。
墨池阻止了她,“别忙了。我坐一下就好。”他环顾小小的办公室,只有相对着的两张写字台,两把椅子,一个铁皮柜,一组沙发,一个茶几。但是写字台上设备齐全——电话机、传真机、文件筐,传真机还在吱吱地响,业务还挺繁忙。
思存和小田两个女孩子,还真把公司打理得有声有色。墨池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思存呢?”
小田正在喝水,咕噜一声差点儿被噎到,“思存姐走了,回美国了。”
墨池心里一沉,她上午还说根就在中国的呀!
小田吸溜着鼻子说:“思存姐美国的公司有事,临走前去看的你。”小田学着墨池的口气,看样子,挺为思存打抱不平。
“ 她什么时候回来?”墨池抑制不住的心跳,问道。
“可能要挺长时间吧,说什么她也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墨池点点头。好吧,她还有一个身份,她是李绍棠的女儿,美国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和最大的股东。这间小小的办公室,说到底委屈了她。
墨池强作笑颜,“小田,明天我就出院,来和你一起工作吧。”
小田惊叫道:“不行!您还没有出院。”
墨池说:“我已经可以出院了,每天下班去输液就可以。”
小田看着他,突然为难地说:“那好吧。思存姐走了,这么多事情我真的应付不过来。”
墨池真的出院了。他住进当初给思存租的小公寓。思存走的时候,只带了随身的衣物,她的花和金鱼都还留在公寓,租房时墨池就付了全年的租金和清洁费,保洁还是会每天来收拾。他简单地安顿下来,每天看着思存的那盒小小的仙人掌,想起思存,就忍不住地微笑。
休息了几天,他去办公室上班。他还没有重新装假肢,小田怕他坐着不舒服,给他的椅子上垫了很厚的垫子,怕他热,又铺上柔软的亚麻凉席。
墨池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谈客户,联系工厂为他生产,他对产品质量要求近乎苛刻。1987 年底,他还清了远东公司的欠款,还略有盈余。
1988 年春节过后,新的厂房在思之声在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灾难之后,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机器又轰隆隆地响起来,工人热火朝天地工作。
这天墨池开了个会,又去车间了解了生产进度。傍晚,他觉得有些累了,所以离开工厂,一个人来到海边。
南方的海边也还有着些凉意,冷风吹得墨池连连咳嗽,他却感到心旷神怡。他远方天海交接的地方,思存就在大洋的那一边。这半年来,她完全没有消息,她消失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知道他是爱她的就可以了。这种爱支撑着他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也一定会支撑着思存,在大海的另一边好好地生活。
她那么聪明,她才不信他不爱她吧。
墨池笑了,轻声对着海风说,思存,要保重啊!